當代基督徒的行動與信念雜誌
思想文化/社會評論/弱勢關懷/文學藝術


134期曠野雜誌
2004年4月出刊

曠野134期2004年4月出刊/精采內容摘錄

曠野134期目錄

號角/謹防賣主的宗教綁架客◇蘇南洲

主旋律/病人與醫師
    ◇林信男(台大醫學院精神科兼任教授、馬偕醫院精神科資深主治醫師)

    讓其生或讓其死
◇戴正德(中山醫學大學醫學人文社會學院院長)

人與自然/春江水暖◇張力揚(美國能源部柏克萊實驗室研究員)

他山之石/美國的國家祈禱早餐會◇陳劍光(香港基督教協進會執行幹事)

曠野書香/上帝有一個夢(摘自雅歌出版,《上帝有一個夢》)
      如何抗拒工作過度的誘惑?(摘自雅歌出版,《展翅得力的秘訣》)

曠野藝文/聖樂的黃金雙傑◇陳茂生(台灣神學院教會音樂系教授暨主任)

>>號角

謹防賣主的宗教綁架客

◇蘇南洲

  主耶穌說:「看哪!賣我的人近了。」(馬太福音廿六章46節)

  每年受難節與復活節之際,讓人特別思想主耶穌離世前的過程與其中的意涵。長久以來,世人面對此一影響人類歷史深遠的重大悲劇,大多責難背叛耶穌的猶大,卻少關注用計殺主的宗教領袖(祭司長、文士和長老)(參馬太福音廿六章3-4節)。其實,猶大只是事後悔悟的共犯之一(參馬太福音廿七章3節),那些宗教領袖才是整起謀殺案的主謀。

  由於那些宗教領袖嫉妒耶穌的影響力,也感到他們的宗教地位受了動搖,所以處心積慮要治死耶穌,於是先假借神旨以「僭妄」的宗教罪名對耶穌定下死罪並加以私刑,而治死之道便是用政治罪名「猶太人的王」將耶穌捆送交羅馬巡撫彼拉多,欲借政客之手將耶穌釘死在十字架上。在此過程中,宗教領袖還動員民眾要求彼拉多除滅耶穌,以假借的民意達成他們的歹願,而整個事件的受益者只是那些宗教領袖和撒但。

  古今中外,當權者能夠謹守位份,而不綁架上帝或民意者,幾希矣!以前洪秀全太平天國如此,去年布希出兵伊拉克如此,如今中國訂定反分裂法,將「以非和平方式侵犯及併吞台灣」的企圖片面加以合法化,亦復如此。舉凡綁架者施之於被綁架者,除了是個體人身的挾持者之外,!同時也是集體心理的入侵者與操控者,特別是造成整體社會人際間信任的傳統價值美德之嚴重破壞;九一一事件發生之後,全美機場安全檢查嚴格到把每一個乘客都視為劫機可能嫌疑犯的做法即是最佳例證。

  政客每每假借國家安全或民族主義之名,綁架人民意願以遂其政治目的;媒體每每假借聽閱人「知的權利」來侵犯人身自由,而以腥羶八卦綁架聽閱人的新聞判斷;這些都是十分不道德的事。然而若是以「上帝的僕人」、「群羊的牧者」及「道德的導師」自居的宗教領袖,竟一手綁架上帝,另一手綁架信眾以達到一己之私利者,此豈僅是罪加一等,簡直可謂天理難容。

  我輩基督徒,緬懷耶穌受難的經歷與教訓,當極力維護上帝所賜予人的尊榮,不讓企圖綁架人民自由意志的政客或媒體得逞,更當謹防有如當年賣主的宗教領袖之綁架行為再度發生,如此則人民幸甚,教會幸甚

主旋律

病人與醫師

林信男

  今年一月,台北仁愛醫院邱小妹轉診事件發生後,全國媒體天天以大篇幅報導及評論此事件,而仁愛醫院神經外科林總住院醫師成為大家交相指責的焦點。林醫師的處境及心情可以用萬箭穿心來形容,以基督教聖經寫作的中東文化背景來描寫的話,林醫師就像被群眾包圍,大家爭相往他身上丟石頭。平心而論,林醫師是這起事件的代罪羔羊,肇事者是邱小妹的父親,邱小妹家庭成員中的其他成年人也不能推卸責任。邱小妹被打受傷,送仁愛醫院急診,經急診醫師檢查後,聯絡神經外科商討如何處置。林醫師在電話中與急診醫師討論後,認定邱小妹應接受緊急手術,但衡量當時仁愛醫院的實況,認為轉院會比留在仁愛醫院手術對病人有利。許多人指責林醫師未經親自診視病人,就把病人轉診。其實林醫師並非在急診處的第一線醫師,他從電話中所獲悉資料做判斷的情況,就像前線作戰者把戰況向後方報告後,指揮部據以判斷而建議下一步要如何走一樣。這起事件的最大問題出在轉診過程。擁有最豐富醫療資源的首都台北市居然沒有接納邱小妹的地方,而必須轉到一百多公里外的台中縣。這個轉診過程確定不是林醫師所能掌控的,所以把邱小妹轉診事件歸罪林醫師缺少醫德並不恰當。台北市的緊急醫療指揮中心不健全,未能在緊急情況下妥善處理,把邱小妹轉診到台北地區的適當醫院,才是值得探究的地方;而此轉診過程出現紕漏,正是因為背後存在不少問題。其中,價值觀念的扭曲、健保制度的不健全、醫師養成教育的問題,是本文想討論的部份。

健保制度不健全及其後果

  國際醫學倫理法規(The International Codes of Medical Ethics)中,有一項提到:「醫師必不允許因利益的動機,而影響其為病人權益持有之自由、獨立專業判斷。」另有一項提到:「醫師必對病人及自己的醫學知識忠誠,對病人之檢查不了解或治療超出自己的能力時,應該會診請高明的同儕協助或轉介給專家。」從這兩項倫理法規來看邱小妹事件,首先,邱小妹之成為人球,表面上是台北找不到可轉診的醫院,背後則與健保制度不健全、扭曲了價值觀念脫不了關係。仁愛醫院林醫師考量自己的能力及仁愛醫院當時的實況,選擇將邱小妹轉診,筆者認為是符合上述國際醫學倫理法規所提「超出自己的能力時,應該會診請高明的同儕協助或轉介給專家」的倫理原則。筆者也寧願相信林醫師個人沒有因利益動機,而影響其為病人權益持有之自由、獨立專業判斷。但九十三年一月一日起,健保局因應財務壓力而實施緊縮性的醫院總額支付制度!,以及自主管理和卓越計畫等措施,不少醫院為了生存、為了利益,揀便宜的輕症,捨麻煩又少利益的重症,人球事件隨之升高。健保制度及醫院經營者的價值觀念,迫使任職於醫院的醫師間接違背「醫師不允許因利益的動機,而影響其為病人權益持有之自由、獨立專業判斷」的倫理原則。而若再進一步追究健保制度的問題,立法院諸公難推卸其責任。長期以來,我國的全民健保穿著健康保險的外衣,其實是保險與社會福利的混雜怪物。立法委員諸公為了討好選民,以維護自己的利益,一直杯葛合理的調整健保費率。健保局在財務困難壓力下,不得不訂出不合宜的制度。所以追根究柢,迫使醫師違背上述倫理原則的亂源是立法院。

醫師養成教育的問題

  醫師培養訓練,包括醫學生的教育及住院醫師的訓練。醫學生的教育有基礎醫學、臨床見習及人文科學等,住院醫師的訓練包括一般訓練及專科訓練。整個住院醫師訓練(包括總醫師)可比擬為徒弟向師父學藝,等拿到專科執照、成為主治醫師才算出道。所以住院醫師是在主治醫師指導下接受臨床訓練的學徒,而不是獨當一面的醫師。在邱小妹轉診事件中,除非林醫師未知會其上級醫師而自作主張,否則林醫師不應承擔此事件的責任。若林醫師確如媒體所報導,在事後補寫病歷,則為不誠實行為,但與延誤邱小妹救治無關。住院醫師是尚在接受訓練中的醫師,在教學醫院接受有系統的臨床訓練。可是目前台灣有不少教學醫院的住院醫師,未能依序按進度學習;換句話說,填補醫院的醫療人力重於接受訓練的角色地位。一旦發生醫療糾紛,若其上級主治醫師未能盡責承擔,住院醫師容易被誤為追究責任的對象。此種推罪給受訓中的住院醫師的作法既混淆責任歸屬,也不合醫學倫理。筆者認為衛生主管單位應重新嚴格評估教學醫院,未能確保住院醫師能依序按進度接受訓練的醫院,就不應容許其招收住院醫師。這樣才能提升醫師的養成,落實主治醫師照顧病人的責任,使病人及住院醫師都能獲得較好的照顧。

醫病關係的省思

  在邱小妹轉診事件中,醫德、醫學倫理經常被提及。目前每個醫學院都有「醫學倫理」的課程,醫師繼續教育方面,也要求必須修習醫學倫理的學分。醫學院的醫學倫理課,有的學校是大班制上課,有的學校安排小班制的研討課,理論上小班制似較理想。但不論是醫學院的醫學倫理課或醫師的醫學倫理學分課,它都只是知識上的認知,不能成為臨床實務上的東西。醫學生在醫學院醫學倫理小班制課堂上侃侃而談,剛開始接受臨床訓練的住院醫師?多數抱著以病人的健康為第一要務的理想與熱忱。但隨著臨床工作時間的增加,能維持起初熱忱的人也隨著減少。在多元的社會環境下,有相當複雜的因素使醫師改變初衷。醫病關係的緊張及惡化,使醫學倫理的議題更加重要,也更加困難。相較於過去的醫師,今日的醫師具有更豐富的醫學知識及更精良的醫療設備,但在病家及社會上,醫師所獲的尊敬遠不如過去的醫師。這實在非常諷刺與悲哀。

  有一幅醫師到病人家中「往診」的名畫,裡面有一位醫師坐在奄奄一息的病人身邊束手無策,周圍站著焦慮的家屬。那位醫師沒有現代醫療科技的精良武器,但坐在那裡陪伴病人及家屬卻是醫師所能給的最佳關懷,而病家所回應的則是感激與愛戴。早年來台灣做醫療宣教的醫師,他們在不友善的環境下行醫,卻能堅持以病人的健康為第一要務的信念,而終於獲得民眾的了解及愛戴,成為民眾尊敬的活菩薩。義大利醫師卡羅歐巴尼在面對SARS所表現的勇敢行為,也使SARS不至於肆虐全球。他們都是教導醫學倫理最具體、最有力的典範,他們的共同特點是把行醫的工作視為上帝的呼召(calling)。Calling可以譯為呼召,也可譯為職業

效法基督的服事

  已退休的前彰化基督教醫院院長蘭大弼醫師,他全心全力照顧病人及醫院的員工。一直到退休,他領的是英國給他的微薄宣教師薪俸,而不是彰化基督教醫院院長薪水。退休後,彰化基督教醫院把他以前上下班所騎的腳踏車陳列在該院的歷史館展示。有一次他回台灣,看到那輛腳踏車,他說那輛車子還能用,放在歷史館陳列太可惜了。二○○四年六月,台南神學院頒贈名譽博士學位給他,為此該院舉辦了學術研討會,其中我的同學賴其萬教授擔任主講,講述他所認識的蘭大弼醫師。賴教授在台上稱讚蘭大弼的行醫及為人,我們在台下的人聽起來賴教授只是敘述事實,一點也沒有誇大其詞。但蘭大弼醫師卻遞給我一張用英文寫的字條,問我怎麼樣才能叫賴教授停下來、不要再講,免得他聽了不好意思。從上面兩個故事可看出他淡薄名利、謙卑為懷的形象。蘭大弼醫師把擔任醫師行醫及日常生活視為上帝的呼召,不論擔任院長、醫治病人、教導醫院同工、與人應對,均視為受呼召以服事上帝。蘭大弼醫師把基督教的醫學倫理落實在他的行醫及日常生活中,基督徒醫師要做到像他那種境界並不容易;但若能在從事醫師這職業時,也同時思及這是上帝的呼召,或可增強對這個價值觀扭曲、醫病關係緊張對立的社會之耐壓力量。

  耶穌基督來到世界,不是要受人服事,乃是要服事人、服事有病的人。跟隨基督的醫師當然要效法基督,雖然這是一條很難走的路,卻是應走的路。

(作者為臺大醫學院精神科兼任教授、馬偕醫院精神科資深主治醫師)

讓其生或讓其死?

戴正德

個案

  泰莉•施亞伯(Terri Schiavo)於一九九○年,即她二十六歲那年,因心跳停止造成腦部缺氧,而陷入永久植物人狀態。十五年來,她的丈夫上了七次法庭、動用了十九個以上的法官,來審理他要求終止泰莉的餵食管的訴訟,好讓她結束無意識的生命歲月。不過,她的父母親卻挺身而出,為女兒的生存請命;他們認為泰莉並非完全沒有希望,因她不但會張開眼睛也會微笑,假如女婿要致她於死地,父母願意把她接回家,全心全意照顧她。雖然很多人為泰莉祈福禱告,但她丈夫找到了一名友人,口頭述說(雖提不出證據)泰莉曾表示不願過著植物人的生活,因此作丈夫的最後勝訴了。雖然美國國會也為她連夜開會,想找出一條救助之路,但在一個極尊重個人自主權的美國社會,並且法官也相信醫生之診斷,認為泰莉的微笑及張眼都只是無意義的反射行為,於是法院拒絕了父母親的努力。在沒有絲毫的水份及食物之下,泰莉渡過了黑暗的十三天,終於在二○○五年三月三十一日與世長辭,享年四十一歲。美國眾議院共和黨領袖、本身也是醫生的Tom DeLay說:「這是一個醫療的恐怖主義(Medical Terrorism)。」泰莉的丈夫批評Tom為「滑溜的小蛇(littleslithering snake)」;另一方面,泰莉的死去則使這個丈夫可以名正言順將為他生了兩個孩子又已同居四年的女友娶進家門。

  這個「讓其生或讓其死」的案件,在醫學倫理上有幾個值得探討的問題,比如:

  1. 泰莉未留有醫預囑(living will),表明當她不醒人事時,對醫療的意願;我們能輕易認為她無生之意願嗎?

  2. 由於泰莉未留有醫預囑,她成為植物人後,法定監護人由法律上最親密的人(即其丈夫)來擔任;雖父母表達照顧之意願,但只要丈夫不願放棄,決定權還是在丈夫身上。這個安排是否有所缺失?

  3. 植物人只能依賴他人之協助及科技的支持來存活(例如用餵食管進食,拔除餵食管就不能進食了)。植物人有得到水份及食物之基本人權嗎?

  4. 泰莉並沒有腦死,她能自行呼吸,不必靠呼吸器維持生命,與一般腦死病患移除呼吸器即會立刻死亡的情況不同。沒有意識但能本能呼吸的生命,是否算是生命?

  5. 拔除其餵食管就是讓她活活餓死,情何以堪?

  6. 植物人沒有得到安寧療護的權利嗎?

生命倫理的基本課題

  科技帶給人類許多的方便,提升了生活的品質,但也帶來了煩雜的疑惑。當科技可以藉用儀器來取代人類身體器官的功能時,倫理抉擇的紛爭與辯論就從來未停止過。泰莉的事件不但又使美國人民對生命定義的詮釋兩極化,也迫使人類必須在科技急速往前推進下,再次思考:生命到底是什麼?它何時開始?何時結束?人有生的責任及死亡之權利嗎?這一類的問題,其實都是生命倫理上基本的課題。

  傳統的生命倫理學主張水份及食物是每一個人最基本的人權,就算不能自行進食者,也有獲得水及食物的權利。不過,泰莉的事件已經推翻了這個主張,往後任何失去自主能力的人,假如曾對生命表現出不耐煩的態度,就有可能被解釋為「不想活了」,因而喪失被照顧或醫治的權利。科技的確帶給人類無窮的祝福,但似乎也剝奪了人類惻隱之心、悲天憫人的道德情懷,取而代之的則是美其名為理性,由客觀卻不具人性思考的「中性準則」來做決定。泰莉的事件不就是如此嗎?

  一個尚無求生能力的嬰孩,生物界中卻有一個天生的通性,會施予扶養幫助、使其長大,這是不論動物、人類皆與生俱來的天性。但對於老邁失能者,扶老濟幼的天倫卻沒有這個堅持。

  「適者生存」是描述強者生存、弱者死亡的天擇說。在自然的生命過程中,當一個人體弱多病無法自行照顧時,只有聽天由命、在自然環境中被淘汰。這個聽命天擇的自然說,在動物界裡是一個不可否定的事實。不過,在人倫裡,人類擁有智慧去打破這個聽命自然的天擇說,於是我們發展了科技,打破了物種天擇,其目的不外乎使人類更能照顧自己也關懷別人,而不必茫然地目睹尚能存活的人竟然悄悄地靜待生命火花的熄滅。現代醫技超越了天擇,而能以非自然的方法來修補一個生命的缺陷,使其得獲能力重新出發,並恢復自然的能力而存活,在醫療上我們稱之為痊癒。比方說,開心手術就必須用非自然的方法去持續心跳的功能,使血液輸送全身不致停止,直到修補完成並恢復自然的能力去持續生命力。這個暫時非自然的醫療方法就成為救命的工具,而人類也全心全意發展這個科技能力來延長壽命且活得健康。不過,當外在非自然的幫助不能恢復人類自我生命力時,我們只有順從天意。比方說,不能自行呼吸而必須依靠維生系統存活者,倘若其家屬決定,或病人本身留存有醫預囑,就拔除其維生系統而言,在現今的醫倫上爭議性並不大。但泰莉卻不必靠呼吸器呼吸,只是不能自行進食而已;她失去取得水份及食物的權利了嗎?一個不會自行覓食的嬰孩,不是也能獲得營養的補充嗎?泰莉卻失去了這個權利。人類傳統的助人美德消失了嗎?人類不再具有憐憫心嗎?當然她的父母挺身而出了,但終抵不過法律的力量。一個沒有知覺的植物人是否是人?換句話來說,植物人的生命有其價值與意義嗎?倘若我們由「我思故我在」的立場來思考時,我們也許可以說泰莉是個「不存在的人」,因為她失去了思考能力;但意識界裡的思考才是思考嗎?在一個意識界不能測透的潛意識世界裡,是否也有它的思想存在?植物人有沒有其獨特的思維?或者只是意識界裡的人不能測透罷了?植物人本質上是死的嗎?沉睡的人是否也是死的?在生死學的討論中,睡眠被描述為一種死去的經驗,暫時不知不覺(雖然會醒來、也會作夢,但基本上是呈無意識狀態的),到了天明之時才又重新恢復意識力。

生命價值的定義

  生命定義之困難,在於科技的進步使我們可以從不同的立場來看生命:生物的生命、傳記中的生命、知識的生命皆有所不同。生物的生命是本能的,傳記中的生命是記憶的,知識的生命則是理性的;本能的生命不強調思考,記憶的生命著重回顧,理性的生命根本於自主的思想與判斷。什麼樣的生命才是真正的生命?有一句話說「行屍走肉」,就是描述只具本能生命的人,這樣的人其實與泰莉非常類似,只是這個「走肉」還能自行進食罷了。

  什麼樣的生命才有活下去的價值?本能存活又有思想?或者理性的判斷能力是根本的條件?只有本能的存活卻不會表達意念的生命,有其意義嗎?從自然的觀點來說,泰莉因不能進食必然會死亡,在科技沒有能力幫助她之前,她的生命完全掌控在上帝手中,她的父母也只有順服外界、無所異議。但科技的進步使人類可以相互幫助,並且如果她的存在使她的父母享有快樂的時刻,她無知無覺的植物人生命就不會沒有價值,因為一個人的存在假如可以讓另一個人感受到日子的美好與生命的挑戰,就不會沒有意義了。

  現今的醫學倫理強調每個人的自我意識自主權;喪失能力者,其最親密的家人將成為他的決策監護人。這個尊重個人意願的倫理判斷是對每個個人生命的尊重,但其前提是「每個個人的自主意願應是理性的」。一個人若要求醫生開處致命藥物,並不會被尊重或允許,因為他的自主決定是非理性、違反自然的。然而當一個生命必須用非自然的方法來維持,卻又無法恢復本能的生命力時,這個生命就有違反自然的傾向。在生命倫理上,假如其家人或其本人曾表示意願要拔除維生系統,這並不違反倫理規範。

  泰莉個案的困難處,在於她能自行呼吸。如果水份與食物是人類的基本人權,則在科技有能力維持她的生命下,拔除其餵食管是有商榷之餘地的。

醫學倫理的難題

  醫學倫理發展至今,由於立論的分歧,已很難找到一個共識,更不必說有絕對的答案了。因此,除非有一個共同的前提,否則生命判斷的辯論還是會繼續下去。退一步來說,如果生命醫學倫理的基礎在於對生命神聖性之確信,而其目的又在於醫學的人性化與對生命的敬重,則人類只有盡力擔負照顧並維護生命的責任,而沒有決定誰生誰死的權利。但假如生命醫學倫理在於強調個人自主權、尊重每個人的意願,則生命的抉擇就在每一個人的手中,由他自己完全負責,也向社會及上帝負責。如果醫學倫理只在強調效益,則所有的決定都是對的,不過同時也都是錯的,倫理的辯論將無終止之日,結論也只能說我們「同意」或「不同意」,尊重彼此的見地。然而,強調一個沒有答案的倫理,又有什麼用處呢?

  人類歷史的潮流從強調責任演進為強調權利,雖啟蒙了人類的民主自由,但一個只尊重權利而不談責任的社會必陷入混亂。責任的強調應是二十一世紀生命醫學倫理必須重新思考的議題。

(作者為中山醫學大學醫學人文社會學院院長)

人與自然

春江水暖

張力揚

  最近,參與了一次高中生科學論文評選服務,聽了十六位年輕科學家的報告,內容涵蓋天文物理、地質、海洋生物、環境毒物、生物化學、基因科學、醫學、材料科學、電腦軟體、農業工程等。筆者聽得暗暗佩服,深覺後生可畏,若是這些才智能用於助人服務,而非爭名好利,未來不知會造福多少人。

  聽完報告並查考參賽者的背景資料,到了決定名次時,獲獎名單仍然難產。最後,選出的優勝者並非那些受到名校高手幕後提點、論文已達研究生水準的學生。評審所看重的是原創性,這些優勝者能使用有限的資源與設備,自行設計,方法雖嫌粗略,推論也不盡成熟,不過卻有新見解。筆者對四位著眼於環境問題的學生特別關注。雖然他們沒有使用先進的儀器或科技,卻能應用高中化學與生物知識,從社區開發、農耕操作、海洋生態及材料維護等角度,看出人對環境的影響。

小城風雨

  一位學生看到一篇討論農地轉開發成住宅區後,環境遭衝擊、水域受污染的報告,因而對我們居住的谷地社區感到好奇,於是他沿著區內溪流取樣分析,並發現了鮮為人知的污染。若非如此,我還以為住宅區附近沒有工業,了不起只是空氣不潔,怎麼會有環境問題?該研究結果十分驚人,他根據環保署的標準,以某條小溪上游的水樣作小蝦毒理實驗,竟發現小蝦死亡率高達百分之百;但以小溪中下游的水樣作實驗,卻發現小蝦存活率高出許多。為什麼?他發現小溪上游坡地有一個新開發社區,很可能因上百戶住宅及附近的高爾夫球場,使用過多的殺蟲劑、除草劑,後經雨水或澆灌花草的水沖入小溪,而造成此一罕見的毒物污染現象。

  當然,造成這樣的毒化現象可能還有別的原因,但不可否認的是,人們生活型態肯定直接影響此問題:住漂亮的花園洋房、享受幽美的庭院和綠油油的高爾夫球場,卻不顧其他的人與物,而給自然加增負荷。評審完畢,我回家查看地圖,發現那條小溪蜿蜒十餘里,其中一段分支可能還經過舍下附近的小生態保護區。前兩天,我還在小溪邊的水草區看到早春飛來的野鴨、小白鷺等水鳥,現在不禁為牠們與我的處境擔心起來。還好,這位同學說,他要把結果交給市政府與環保單位,這至少可引起進一步的偵測與防範措施。

海葵心聲

  另一位學生報告了一項海洋生物調查的結果,指出暖化對海域生態的影響。全球暖化早已不是新聞,二○○四年十一月,八個國家聯合發佈一份報告,指出近三十年來,北極的冰山正加速融解中。不只如此,南極洲冰原也因暖化而斷裂。北極暖化當然影響愛斯基摩人與北極熊,原本賴以為生的魚及其他生物,都因水溫變化而搞亂了生活週期。南極更因此造成食物鍵破壞,致使企鵝數量銳減。

  「春江水暖鴨先知」,要在大海養鴨以觀測暖化的影響可不容易,但有些海洋生物卻可充任指標。這位高中生參與北加州潮間帶生物調查工作,他在幾處海岸定期、定點地數算某些生物,如海星及海葵,並長期(五年)記錄水溫與分析水質。由量測的生物數量及大小,來比對水溫、水質資料,可看出暖化趨勢,因為已有一些資料顯示,暖化會促使某些生物向北遷徙,潮間帶生物就是這種代表。

  聽完他的報告,我想不管自己是先知還是後知,總不能連鴨子或海葵都不如,竟忽略暖化的事實與後果。人的活動很可能是造成暖化的主因之一,尤其是以消費享受為導向的生活,致使人心剛硬、對環境冷感。作為造物者在世上的代理人,我們怎可只是吃吃喝喝、享受汽車與空調、爭權奪利、搞房地產、一心為自己添福增壽?我很佩服這位同學的毅力與投入,因為這項調查工作很不容易,日曬雨淋,年復一年,且有不少變數會影響結果,但他小小年紀竟放棄許多青少年的玩樂,已投入工作一年。我不禁自問,為了愛護上帝的恩賜,我犧牲了什麼?

  此外,還有兩位同學的報告也與環境有關。一位是從戶外雕像遭腐蝕的情形,來探討酸雨的影響及如何保護古蹟;另一位則由不同的農業操作方法,探測土壤釋出的二氧化碳與氧化亞氮量,然後根據差距來討論,哪種耕作法對全球暖化的影響較低。他們的題材與發現都值得重視,相關單位應趕快採取行動,以減低人對環境的影響。

受難啟示

  基督教有個傳統:在復活節前四十天有一段大齋期,把日常生活中習以為常的吃喝享樂暫時放下,或禁慾、或禁食,以此紀念耶穌為我捨命。現在天主教仍保有此習慣,部分基督徒也私下遵行,約束自己的行為。但是在環境問題日益嚴重、消費量節節上升、貧富差距愈來愈懸殊的廿一世紀,跟隨基督的人難道就只是禁戒些無關痛癢的事,或是根本什麼都不做?

  早期的基督徒追隨耶穌典範、逆文化潮流而行,今天我們卻「有智慧地」融入社會中,與教外之人一起搞熱全球、污染山水。或許我們是無可奈何的,也做不了什麼以力挽狂瀾,但至少可以活得簡樸些、有格調些,不開車、多走路,多勞動、省能源,少吃少買、多多施捨,這樣對全球大局多少也有些貢獻。耶穌捨棄一切,為人受苦而死,但三日後死而復生,給萬有帶來永恆的生機。相信祂的人豈能只是貪婪佔有、參與破壞?總該活出新生的樣式來。

(作者為美國能源部柏克萊實驗室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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