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基督徒的行動與信念雜誌
思想文化/社會評論/弱勢關懷/文學藝術


【曠野167期】2010年9-10月出刊

本期目錄:
倫理實踐的一致性
那天我們成為公民──高克牧師的公民課
為何基督徒不像樣?

更新與重建──《以神為本》叢書總序

來自「樂生」底層的呼求
為愛起程──誠摯推薦《珍愛地球家園》
耶穌會如何解構?──後現代主義給教會的好消息
托爾斯泰理想的實踐──小說《復活》的賞析與啟迪
黑人男歌唱家先鋒

曠野反思耶穌會如何解構?—— 後現代主義給教會的好消息

◆林淑芬

我們向真理歌唱,彷彿它是安慰、溫暖和乾淨的根源。但在解構中,真理卻是危險的,它會驅迫你進入寒冷之中。尼采說得沒錯,我們 乏勇氣接受真理,然而,只要真理不先殺了我們,它便會令我們更堅強。我們想要真理被弱化、被軟化,被洗滌、被粉飾,就好像《跟隨祂的腳蹤行》某些版本 面上的耶穌,被矯情地描繪成望著天的樣子。
—— 卡普托《耶穌會如何解構》

對難以歸化於教會主義的基督徒而言,閱讀卡普托(John D. Caputo)的作品或許可以得到深刻的共鳴,然而,代價卻是發自靈魂、難以消滅的不安,一如奧古斯丁在《懺悔錄》(Confessions)一開始所提到那顆「不安的心」。這「不安的心」讓奧古斯丁尋訪上帝的腳蹤,他出發之時,尚不知旅途的終點,也不知路上會發生何事,他所有的,不過是自知不知道自己是誰。今日坐在舒適的教堂裡、聽詩班吟唱優美聖詩的基督徒們是否還保有那顆不安的心?或者,我們都已找到確定的方向與答案,早已將心安息在主懷裡?如是,我們再無一點不安,任憑貧富差距不斷擴大、貧窮、戰火、壓迫、歧視在世界持續蔓延?或者,我們可以心安理得地高舉具有絕對權威的答案,使其成為披荊斬棘的利劍,斬平人間一切的多元與差異,卻不再有任何自我質疑?

解構與不安

「解構」和不安始終是關聯的,解構的拆解、重組必然會帶來不安,但不安或許才是上帝國度的起點。一直以來,大多數人似乎對「解構」沒什麼好感,除了艱澀的學術術語讓人望之卻步之外,主要的原因在於,我們目前所認識的基督宗教基本上是「現代 的」,亦即強調教理的系統 、確定 和教會權威的不可挑戰 ,這和解構的基本精神是相互牴觸的。目前任教於美國雪城大學(Syracuse University)的卡普托專精於當代歐陸哲學,他與解構主義大師德希達的持續公開對話,最終使得晚期的德希達不得不承認解構具有神學的向度。作為虔誠的天主教徒,卡普托的哲學具有濃厚的護教色彩,但他所捍衛的,不是「基督宗教」,而是上帝的國度,更直接地說,對卡普托而言,「宗教」始終應該是一種超越,即超出我們眼前所見的,航向不可見的、不確定的未來,而這個未來不在遙遠的彼岸(天國),而在此岸的悠悠眾生之間。解構是一種激進的(radical)詮釋學,拆解那被視為理所當然的一切,對解構而言,不斷地自我質疑與對答案採取開放的態度是必須的,然而,這點對於教會而言,卻像是彈唱著另一個國度的語言。「教會不是答案。教會是提問,這個提問,是一群人的聚集,他們藉由對耶穌的記憶而被呼召在一起,且被這個提問捲入問題之中,他們在呼召中被指責、被質問,無法自拔於這個提問之中,最終了解到沒有簡單、現成、預先包裝好的答案」,教會既非答案,亦非一群君王或王子,而是受召更新。卡普托將用「解構」來詮釋「更新」,唯有在不斷解構的過程中,國度才有可能在此岸的此地發生。因此,在《耶穌會如何解構?》(What Would Jesus Deconstruct?)一書中,卡普托認為,如果耶穌再來,他首先要解構的,就是教會。

上帝國的解構力量

在該書前言中,卡普托提到,這本書是在基督教「右派」在美國興起成為一股強大的政治勢力的背景下所寫成,卡普托顯然對右派不以為然,他認為美國基督教右派的福音已經被擴大貧富差距的經濟政策、敵視移民的社會政策乃至於先發制人的戰爭所俘虜,這一切都違反了猶太先知傳統和耶穌登山寶訓所揭櫫的「好消息」,扭曲了福音的社會意義。右派的福音信息固然是一種可怕的扭曲,但「世俗左派」切斷了追求公義的宗教心、放棄聖經的先知信息,忽略自身歷史的宗教 (馬丁路德.金恩所領導的美國人權運 是這種宗教 的最深刻表現)同樣是一種扭曲:「如果左派在屬靈的真空中論述;如果它除了為隔開教會和國家的那道牆鼓掌外,從不提宗教;如果它絲毫沒有任何更深或更高意義上的屬靈呼召;它便不能期望以和平及社會公義的異象來鼓舞人民。」就福音的社會 與先知 來說,右派和左派、基督教勝利主義和世俗主義都是一種扭曲。卡普托認為,基督宗教與共同善(common good)息息相關,基督徒在投入公共的倫理與政治議題時,不能將教會勢力的擴展理解成上帝國度的降臨,也不能將屬靈的呼召從公共參與中剝離。

儘管如此,卡普托對話或批評的對象似乎更集中在美國的宗教右派。W.W.J.D.(What Would Jesus DoH)——「耶穌會怎麼做」,這個典型的教會標語,形成一個W.W.J.D..工業,出現在保險桿的貼紙、T恤和手鐲上。這雖然看似一個提問,對卡普托而言,這個提問背後卻預設了宗教右派已經肯定自己知道的答案,顯而易見,這個提問只是被用來當作打擊敵人的棍子。事實上,這個標語可以追溯自1896年堪薩斯州托皮卡鎮的雪爾頓牧師受歡迎的著作《跟隨祂的腳蹤行:耶穌會怎麼做?》(這本書據估計賣出了三千萬冊),卡普托在此玩了點文字遊戲,將W.W.J.D.轉成What Would Jesus Deconstruct——耶穌會如何解構。耶穌和解構看似扯不上關係,但若是解構因「不可能者」(the Impossible)而成為可能,正如愛仇敵是如此不可能,但生命的更新、國度的發生卻因愛仇敵才成為可能,那麼,耶穌解構就產生了關聯:唯有面對「不可能者」,我們的生命才能被重新檢視,「當我們被要求去那無法去之處時,才能將自己暴露在粉碎視域、轉化生命的『事件』當中」。當面對愛、饒恕、款待陌生人等一切不可能者時,我們會發現,自己的生命是如此地不堪:我們可以一面頌唱讚美詩歌一面掩面嫌惡流浪漢,不堪、不安啊,生命因此面臨著被破碎、轉化,這就是解構的運作。因此,上帝國具有最強烈的解構力量,因它即是那「不可能者」。

教會只是B計畫

在《跟隨祂的腳蹤行》中,當詩班出色地詮釋著〈耶穌,我背起我的十字架,撇下一切跟隨你〉時,麥克斯威爾牧師剛講完結束一場感人的講道,就在這一刻,一個衣衫襤褸的失業青年走進教堂,向會眾說話:「對我來說,如果所有唱這些歌的人都走出去,將這些歌的內容活出來,世界上很多麻煩似乎都不會存在。我想,我真的不明白。但是,耶穌會怎麼做?」下一個主日,托皮卡忠心的信徒聚集在教堂,發現這個失業青年已經死在牧師館,牧師被迫與這男子死前所說的話面對面,他質問大家:「你是否預備好做出承諾?做耶穌會做的事?」作者雪爾頓牧師呼籲每個個人做出改變和負責任。「耶穌會怎麼做?」這個問題的核心是,我們受召去做像耶穌的事,但那件事的具體內容是什麼呢?「腳蹤」是模糊的,在摸索中,必須面對的是迷路與困局,甚或是走失,也唯有在這種情況下,宗教心才能發光。因此,「跟隨耶穌的腳蹤」應是一種自我拆解、自我質疑的謙卑,對於所有「不可能者」(超出想像以外之物)採取開放:每個提問者永遠必須對準自己眼中的樑木,而不是指著別人該如何做。

卡普托將雪爾頓的流浪漢與杜斯妥也斯基的宗教大法庭關聯起來。某日,耶穌現身在塞爾維亞大教堂外的人群中,再次讓瞎子看見、死人復活,當時的大主教認出這個神祕人物就是耶穌,立刻派人拘捕他。大主教問耶穌為什麼回到地上,祂的工作已經完結,現在權力已經移交給教宗。祂回來只代表了干擾,祂因為這個原因被視為異端份子,再次被判死刑XX「異端份子」意味著任何干擾教會工作的人,包括耶穌在內。教會透過制度 結構的內在力量,為自身賦權,並堅持自己的權威,教會不希望看到自己的權威被威脅,即使是耶穌自己。然而,她卻沒有意識到,教會存在的基本事實在於,她與耶穌之間那道鴻溝,教會永遠不能將自己等同於耶穌或耶穌所宣告的國度,「耶穌會怎麼做?」這個提問始終必須拋向教會自身,如此,教會才會經歷撼 。就此而言,教會只是B計畫,是可以解構的,只有國度才是絕對不可解構的。
人人都喜愛真理,尤其是基督徒,聖經告訴我們,真理使人自由,但它必須先將你的生命整個翻轉過來,因此,需要一點勇氣、一點傻勁,及一點對現況的不安。閱讀卡普托的書確實讓人如坐針氈,只是,我們準備好出發去冒險了嗎?

(作者為政大哲學研究所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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