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基督徒的行動與信念雜誌
思想文化/社會評論/弱勢關懷/文學藝術


【曠野170期】2011年3-4月出刊

本期目錄:
另一張空椅子──非洲第一位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盧圖力
昂山素姬︰民主精神象徵人物
福音派社會關懷之神學與實踐

一寸春心紅到死 ──悼獨而不孤的行道者司徒華

平安,樂生院──樂生禱告會四年側記
我城之盼望
受難週素描 ──與受苦受難的耶穌同行數日
 
 

號角另一張空椅子──非洲第一位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盧圖力

◆王貞文

2010年的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先生不能出席受獎。他的國家把他監禁起來,說他是一位危害國家的罪犯。經濟力量不斷在成長的中國充滿自信,政府以為可以用種種威嚇、壓迫的手法,迫使諾貝爾和平獎委員會改變想法,或是至少認錯。但是諾貝爾和平獎委員會以一貫的冷靜與沉著,面對四面八方來的指責、嘲諷與批判。他們在頒獎典禮上放了一張空椅子,無言地抗議一個自以為是的政權。默默地等待劉曉波先生得自由,中國的人權真正得到尊重的日子。

因為,在諾貝爾和平獎的頒獎典禮上擺著空椅子,等待受獎人得自由的例子,這並不是頭一遭。德國納粹集權、蘇維埃體制、南非白種專制的種族隔離提倡者、緬甸的軍事獨裁等政權,也都曾經把他們的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加以拘禁、限制出境,並把諾貝爾和平獎委員會的決定,視為是對他們的政權的干預與挑釁。每過幾年,和平獎總是要冒著空椅子的險,選擇讓專制政權感到難堪的人來成為受獎人。空椅子是一種抗議,也是一個不願放棄希望的象徵。

五十年前,諾貝爾和平獎的頒獎典禮上,也曾有這麼一張空椅子。非洲第一位諾貝爾和平獎的得主盧圖力酋長(Chief Albert Lutuli 1898-1967)得到1960年的諾貝爾和平獎,但是因為種種的原因,他在1961年12月10日,才獲准出席在奧斯陸的頒獎典禮。諾貝爾和平委員會的正式說法,是:1960年委員會無法做出決定,所以1960年的和平獎改在1961年才頒發。

事實上,和2010年的情況類似,那是一場價值觀的拔河。這位祖魯族的領袖、教育家、非洲民族大會主席、一位堅持夢想一個黑人與白人能夠平等而自由地共同生活的社會的和平主義者,因為勇敢地批判南非政府的種族隔離政策,責備對黑人反抗運動的鎮壓,在1960年時,正被以叛國罪起訴。當他得獎的消息傳出,南非的官方報紙馬上對諾貝爾和平獎委員會大加攻擊、充滿了憤慨之情,就像2010年親中的一些媒體所做的動作一般。南非這個非洲最富庶的國家,也是以一種經濟上的優勢,和強烈的民族主義情感,擺出對人權議題不在乎的態度。

一年之後,在多次折衝之下,南非政府終於准許盧圖力夫婦前往奧斯陸領獎。他在領講時的演說中,嚴正地對南非的種族隔離政策、白種至上的價值觀,提出批判,他說:「我是一個基督徒,也是一位愛國者。身為基督徒,我不能眼睜睜看人有系統地,無處不及地摧毀一個人裡面的神性,或是,只因為一個人的皮膚是黑的,就被限制,剝奪他以最好的能力服事造物主的機會。身為一個基督徒,我不能在一個國家的法律明顯地懷疑著一位創造多色彩的人的上帝時,保持中立、不為所動。」

被軟禁的酋長

盧圖力的祖父是祖魯族一個部落的酋長,也是一位基督徒。祖父根據《天路歷程》的作者為他的父親取名。他的父親約翰班楊.盧圖力是一位宣教師,在羅得西亞,也就是今天的辛巴威做宣教工作。盧圖力是這個家庭的第三個兒子,繼承父親部份的名字,被取名為「亞伯特約翰」,還有一個祖魯語的名字Mvumbi。由於父親去世得早,所以盧圖力主要是由母親、教會、與部落共同撫養、教育的。他在公理會的中學受教育,讀師範學校,成為一位關懷人權與社會公義的老師。他的領導力也讓他在1933年當上了南非教師聯盟的祕書長。
原本他只想要單純地當一位好的教育者。他在教會裡很活躍,講道很有力量,也以平信徒領袖的身份,參與在普世教會與宣教會議當中。他與一位裡想相近的女教師結婚,有了七個孩子,生活單純而有目標。但是時代的巨變將他由平靜的生活徵召了出來,成為以異象與使命帶領他的人民的人。

首先,是他的部落需要他。從1933年起,部落中的耆老不斷地請求他擔任酋長。當時,酋長一職是由南非政府支薪的,所負的責任,對內是一位判斷是非、調解糾紛、維持正義的族長法官,對外則代表部落,參加國家的議會。就像聖經裡的士師,在一個各民族互相角力,越來越聽不見上帝的聲音的時代,極力傾聽上帝、跟隨更高的律則,為他的人民做判斷。

盧圖力並不想當酋長,他一再推拖,考慮了三年,才答應放棄他所喜愛的教職,專心成為這個約五千人的部落的領袖。他擔任酋長十六年。1952年,南非的種族隔離政策一步步地成型,黑人的人權日益遭受殘害,自治權、教育權、基本的經濟生活,都被嚴格限制。盧圖力一直都參與在反種族隔離政策的非洲民族大會(African National Congress , ANC)當中,現在更被選為總主席。南非政府要他退出ANC,否則就解除了他的酋長職。他選擇放棄酋長的地位,成為一個沒有權位、常受軟禁、跟蹤、被政府操縱的媒體攻詰著的反對者。但是在他的族人、朋友、在他所接觸過的國際人士的心目中,他是永遠的酋長,是祖魯人的領袖,也是一位為整個非洲看見願景的先知。
盧圖力被軟禁在他的家中,南非政府多次尋找機會構陷他入罪,要把他當叛國者拘禁起來。但是他的家門口,總還是聚集著從非洲四面八方來的年輕人,無畏地、熱情地與他共築非洲的願景,一個脫離殖民統治的陰影,黑人與白人自由地平起平坐的新共同體。

堅持和平的教育者

由1952年,一直到1967年他去世為止,盧圖力擔任非洲民族大會(ANC)的總主席,他有一位很好的同工,一位年輕有為的律師-曼德拉。自南非由荷蘭後裔為主組成的國民黨(National Party)執政,開始推動種族隔離政策(Apartheid)起,非洲民族大會就成為唯一的反對黨,堅持著將不同語言與種族的人民團結起來,與一個不講理的政權斡旋。盧圖力選擇了擔任這個反對運動的領袖,為的是敢去夢想一個符合人性需求的政體。他所夢想的改革,卻是在他去世後三十多年後才真正實現。
身為一個基督徒,盧圖力不能夠接受一個把愛鄰舍的心泯滅掉的政體,不能接受一種把白種人的優越視為是上帝創造秩序的神學論述。他所相信的是:耶穌來,是要讓羊得生命,而且活得豐盛。所以,當一個政府有系統地將自己國家裡大部份的人民趕逐出他們的家園、限制他們受教育與就業的機會,剝奪他們的尊嚴,逼迫他們活在貧窮與自憐的境地,教會當起來批判、改革這樣的政府,好讓羊真的得到整全的生命。他對種族隔離制度的指責,並沒有化成仇恨與暴力。1960年四月,南非政府在沙波村(Sharpeville)以暴力驅散示威的群眾,有上百人被警察打死,被稱為沙波村屠殺事件(Sharpeville massacre)。許多非洲民權運動者都在這個事件後,走上了暴力反抗的路。但是盧圖力的反抗方式,是當眾燒了他的南非護照,並喚起非暴力的抵制、抗命的行動。因為這樣,他被以叛國罪起訴。也因為這樣,他的那張空椅子擺到了隔年。

在諾貝爾和平獎的講座上,廬圖力請他的太太與他一起上台,感謝她在這麼艱困的時期,一路相伴。然後,他用他豐厚、溫暖、有力的聲音,講述著非洲大地的生命力,感謝基督的真理與愛臨到這片受苦的土地,盼望一個自由、民主、和平的非洲。講完,他用祖魯語開口唱起「願上帝祝福非洲」(Nkosi Sikelel i Afrika ),在場的許多非洲來的代表也都跟著唱了起來,就像一場禮拜,在講道後,大家唱起希望與堅信之歌,誠心地盼望上帝的愛可以勝過一切。這首歌,如今是南非的國歌。

哈馬紹的空椅

盧圖力在1961年坐到了諾貝爾和平獎的空椅上,但是,1961仍有另一張空椅,一張等不到人的空倚。那是另一位為非洲的和平奮鬥的偉人,聯合國安理會祕書哈馬紹的椅子。哈馬紹在1959年,為了協調剛果的內戰問題,親身飛往充滿衝突的地帶,他的座機被射落,成為和平的殉道者。自1978年起,諾貝爾和平獎不再頒給已逝的人。但是1961年哈馬紹的空椅,加上盧圖力的演講,確實是一個非常有力量的記號,提醒著人們:真正的和平是要付出極大的代價的。在一個充滿互相壓迫、仇視的歷史的地方,為要斬斷冤冤相報的鎖鍊,有時有些澄明清澈的心靈,得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盧圖力在次年被選為蘇格蘭格拉斯哥大學的榮譽校長。在歐洲,他以盧圖力酋長之名,深受敬重。但是在家鄉,他仍是政府的眼中釘。在1967年一個傍晚,他在部落裡散步時,被火車撞死。他的追隨者始終不相信這是意外,他們相信他是被謀殺的。
「在分裂成許多陣營的世界,在這個人手所造的核武威脅著的世界,非洲的獨立與自由,是在呼應著歷史的召喚:當興起,發光!因為你的光已經來到。」盧圖力在諾貝爾和平獎的演說中引用著以賽亞:「非洲與其他的國家一起為和平來行動,是使東西文化衝突能解決的最後的希望,也最有資格來要求這世界的強權:要將刀打成犁頭,將槍打成鐮刀……非洲的奮鬥不是自私地為自己來求更大的生存空間、資源、或宰制他人的力量,而是為了承認、尊重人權,為了建立一個真正自由的世界。」
在南非走出種族隔離時代,辛苦地重建一個彩虹之國時,當北非的自由吶喊充滿市街,中非的小國重新得到自治的機會時,願盧圖力的精神繼續鼓舞人心。◆

(作者現任教於台南神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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