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基督徒的行動與信念雜誌
思想文化/社會評論/弱勢關懷/文學藝術


【曠野184期】2013年7-8月出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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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7-8年出刊
本期目錄:

拒作追逐俗流的迷羊

侯活士的神學倫理學

尋常日子的不尋常意──2013 核災烙印

我看電影「人神之間」

尋找生命裡的神

那殺身體不能殺靈魂的,不要怕他們—— 我與《矛尾》的故事

「菲」銀行,還我公道—— 我家戶頭遭盜提記

 

心窗 / 那殺身體不能殺靈魂的,不要怕他們
—— 我與《矛尾》的故事

◆余杰

《矛尾》(End of the Spear)是一部根據真實故事改編的電影(台灣片名為《亞馬遜悲歌》)。導演哈農(Jim Hanon)是美國電影圈的新人。在2005年,他拍攝過一部紀錄片《穿越榮耀之門》(Beyond the Gates of Splendor),是根據伊莉莎白•艾略特的同名回憶錄改編的。後來,他再把紀錄片拍成了電影《矛尾》。

《穿越榮耀之門》

這是一個關於寬恕、犧牲、仁愛、得失和救贖的故事:1956年,吉姆等五名立志將基督之名傳播到蠻夷之地的傳教士,放棄了在美國舒適安寧的生活,乘飛機進入厄瓜多爾的原始叢林,希望向當地尚未開化的印第安部落宣講福音。然而,不幸的慘劇發生了:他們剛剛踏上這個部落的領地,就被手持長矛的土著殺害。那把鋒利的長矛,將吉姆貫胸而過。

親人殉難兩年後,有兩位殉道的傳教士的妻子和妹妹,再度來到這片熱帶雨林,心懷她們所愛之人的遺志,繼續向部落居民提供醫療服務並傳播福音。這幾位柔弱而美麗的女人,或抱著幼小的嬰孩,或是牽著失去父親的兒子,去叢林中尋找那群殺死他們丈夫的野蠻人,不是要報復,而是去醫治、關愛、教導他們,讓他們像人一樣生活、相愛並認識上帝,不再像野獸一樣互相射殺、驚恐地等待死亡。經過艱苦卓絕的努力,整個部落接受了福音。

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信仰,孕育出不同的人生。伊莉莎白•艾略特是吉姆的遺孀,她在那個叢林的部落裡生活了大半輩子,成為那個部落最信任的朋友,甚至脫胎換骨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伊莉莎白將親身經歷的故事寫成《穿越榮耀之門》一書。哈農讀到這本書,深受感動,將其拍成紀錄片。

《矛尾》的神蹟

一年以後,哈農又將紀錄片改拍為電影,他希望拍攝一部震撼人心的福音電影。但是,他只籌集到一千萬美元的拍攝費用,這點錢不夠請到大牌影星的加盟。他只好找新人當演員。沒有大牌明星的演出,在現有的好萊塢電影的製作和放映體系內,也就意味著這部電影的票房毫無保障。

沒有火爆的動作鏡頭,沒有人們耳熟能詳的名演員,也沒有作鋪天蓋地的宣傳和推廣。然而,讓所有不看好這部獨立製片的好萊塢影評人大跌眼鏡的是,這部電影在上映的第一周就獲得了四千七百萬票房,打敗了好幾部投資是其好幾倍的動作大片。業內人士驚呼,這真是一個神蹟。
是的,這是一個「神蹟」。

成為基督徒之後,「神蹟」常常在我的生命中發生。儘管它並不是那種「起死回生」、「點石成金」的大事件,但其發生和發展的軌跡,都超乎人的理性與想像。

我與《矛尾》的相遇

我與《矛尾》的相遇便是一個神蹟。當我看到這部電影的時候,已經是它在美國上映好幾年以後了。2010年12月8日的晚上,已經被非法軟禁在家長達兩個月的我和妻子,把此前教會一位弟兄送給我們的一個硬碟接到電視上,這個硬碟中儲存了幾百部福音電影和講道集。我跟妻子說,我們選一部福音電影看吧。因為長期被軟禁在家,不能踏出家門一步,並且電話和網路全部被切斷,我們都快要憋瘋了。

於是,我們就在目錄中尋找,突然看到《矛尾》這個奇特的名字。其他的電影,從名字大致就知道內容是什麼,只有這部電影的名字讓我們不知所云。我和妻子不約而同地說,那我們就看這一部吧。門外是一群便衣警察在監守,我們卻含著眼淚看完了這部電影。

那天晚上,電影中的幾個細節讓我徹夜難眠:明卡亞尼是部落中最勇敢的戰士,他親歷了幾位傳教士被殺害的整個過程,也看到他們雖然手持槍械卻始終未扣動扳機,直到被害前也堅決不放棄自己的信仰原則。戰鬥結束之後,明卡亞尼對著這幾個人的遺物,並期待著再見到外面世界來的人,以便有機會解開心頭的疑問:「他們為什麼不開槍?」

土著為了生存、食物、女人而殺人,那不是真正的戰鬥。五個宣教士槍中明明有手槍和子彈,卻不射殺持矛而來的敵人,而是用和平與愛面對仇恨,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那才是真正的戰鬥。是為真理而戰,是為上帝而戰,就是為愛、和平、拯救而戰。

化勇猛獅子為溫馴綿羊

是男人,就要去戰鬥。是女人,就要把自己的男人奉獻出去,讓他去戰鬥,然後跟在他的身後,走上他用血灑過的土地,與他一起戰鬥,一起為著真理去愛、去拯救。後來,一場突如其來的病毒襲擊了整個部落,這幾位跟丈夫一樣勇敢的女士,妙手回春,醫治好了一群奄奄一息的孩子,獲得了部落成員的信賴。福音也因此傳開了。第一個成為基督徒的,就是像獅子一樣勇猛的明卡亞尼。受洗後,明卡亞尼變得像綿羊一樣溫馴。

多年以後,吉姆的兒子史蒂夫利用暑期回到這片浸透父親鮮血的土地,他來探尋父親死亡的原因,要移去當年父親的離開在自己心靈深處留下的陰影。
當年,只有二十九歲的年輕的父親問幼小的兒子:「你知道太陽離地球有多遠的距離嗎?」小男孩回答了一個很大很大的數字,也不知道答得對不對。但那個數字其實不重要。

父親接下來對兒子說:「兒子,你要記住,我愛你遠遠超過這麼多。」孩子懵懵懂懂地點頭,然後看著父親走向小飛機,駕著飛機拋下家人一路飛遠,飛向那片即將吞噬他的生命的莽莽蒼蒼的叢林。
孩子一路跟著小小的黃飛機奔跑,飛機並沒有停下來。雖然心裡那麼愛孩子,父親卻還是駕著小飛機飛走了。因為,父親愛家人,更愛上帝和真理。為了真理,父親甚至不害怕迎面而來的死亡。

尋找殺父仇人的兒子

這一次的旅行,讓史蒂夫遇到了作為部落首領的殺父仇人明卡亞尼。已經成為基督徒的明卡亞尼,帶著史蒂夫來到當年吉姆殉難的那片沙灘上。雪白的流沙仍在,青色的蘆葦仍在,汩汩的流水仍在,只是殷紅的鮮血已被歲月洗淨。

明卡亞尼給史蒂夫看小飛機的殘骸、遺留的杯子和史蒂夫小時候的照片。最後,他告訴史蒂夫一個最大的秘密:「就是我,當年殺死了你的父親。」明卡亞尼把當年的那把鋒利的長矛遞給史蒂夫,長矛曾經穿透吉姆的胸膛,只留下短短的矛尾。他說,你可以用這個武器殺死我,為你的父親報仇,我願意接受死亡的懲罰。

一開始,史蒂夫怒火中燒,接過長矛,但當他將長矛握在手上的時候,突然想起當年父親臨行前,父子倆的一段對話。
史蒂夫焦急地問:「父親,如果他們要傷害你,你能開槍嗎?」
吉姆回答說:「不能,我們不能向他們開槍,因為他們的靈魂還沒有預備好面對上帝,而我們卻預備好了。」這樣的回答,能安慰誰呢?真理不能安慰那些拒絕接受真理的人。但是,此時此刻,史蒂夫終於明白了父親的那句話的真諦。

史蒂夫扔掉長矛,與明卡亞尼緊緊擁抱在一起。那一刻,正如聖經詩篇所說,「弟兄和睦同居,是何等的美,何等的善」。這是在中國的武俠小說中從來不會出現的場景,武俠小說的主題是快意恩仇,是歌酒人生。既然「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那麼,死者的兒子與兇手就不能在同一個世界上共存。

用所不能存留的生命,換取所不能失去的愛

但是,史蒂夫說:「不是你們殺了我父親,是我父親為了你們把生命獻出去了。」在那一?那間,在另一個我們看不見的世界裡,有眾多天使為這句話歡然雀躍。當年,吉姆在日記中寫下這樣一句話:“He is no fool who gives what he cannot keep to gain that which he cannot lose。”意思是:「如果一個人懂得用他所不能存留的東西,去換取他所不能失去的東西,那麼他就不是一個愚蠢的人。」前者就是速朽的生命,後者就是綿延不絕的愛。長矛,使人死。愛,使人活。恨令人死,愛讓人活。只有愛能終止恨。恨所殺死的,不僅僅是敵人,也殺死自己,恨讓所有人都活在恐懼的牢籠中,惶惶不可終日。愛所拯救的,不僅僅是被饒恕的敵人,也包括自己在內,愛讓所有人都平安、喜樂、活得像王一樣,或者不如說——像至高上帝的兒子一樣。

能拯救人的靈魂的,就是出自真理的偉大的愛。史蒂夫選擇留了下來,和殺死他父親的人們一同生活。他的父親在這裡戰鬥,死在這裡,他也要留下來繼續戰鬥,就像他的父親、他的母親那樣。

2006年1月18日晚上,電影《矛尾》在紐約時代廣場的AMC影院舉行特別放映場。當天晚上,真實故事中的兩位主要人物來到場與觀眾分享,史蒂夫和明卡亞尼像一對父子一樣出現在人們面前。史蒂夫說:「人們常常想知道,我怎麼會原諒了明卡亞尼,我的父親感到這些人如此寶貴、如此特別,他甘願為他們而死。」

一夜白頭的驚恐經歷

那天晚上,我和妻子一起觀看《矛尾》的時候,我們並不知道,第二天將有怎樣可怕的遭遇降臨到我們身上。第二天中午,就在劉曉波的諾貝爾和平獎頒獎典禮的前夕,一群秘密警察破門而入,用黑頭套套住我的頭,將我綁架到北京郊區的一處秘密地點。然後,是持續幾個小時的酷刑折磨。
當我的手指被他們一根根地往後折的時候,當我聽到我的肋骨幾乎要斷裂的聲音之時,當他們的煙頭貼近我的臉龐之時,我在昏厥之前,眼前出現了《矛尾》中那個吉姆被長矛穿胸而過的鏡頭。這時,我才知道上帝安排我在前一天晚上觀看這部電影的用意。上帝要借那個故事鼓勵我,給我與撒旦爭戰的勇氣與力量。

當我昏迷過去之後,那群如狼似虎的國保警察將我送到附近的醫院搶救。我迷迷糊糊地聽到,一名醫生說,這個人快不行了,我們這裡無法搶救,你們要送到市內的醫院去。於是,緊急調來一輛設備齊全的救護車。我被運送到市內的一家專門接待權貴階層的醫院——北京醫院。在那裡,經過一個晚上的搶救,我才甦醒過來。我醒過來的時候,上帝給我的第一句話就是:那殺身體不能殺靈魂的,你不要怕他們。
而我的妻子,仍然被軟禁在家,幾天幾夜,不知我的去向,不知我的死活,夜不成寐,輾轉反側,滿頭的烏髮掉了一半。後來,她告訴我,那時候她才曉得,古書中寫的伍子胥一夜白頭的故事,並非誇張。

向死而生,邁向榮耀之門

一年多之後,上帝又給我們全家開道路,讓我們像當年出埃及的猶太人一樣,逃離中國。2012年秋天,當我到紐約領取「公民勇氣獎」的時候,也專門去了當年《矛尾》故事的兩名真實人物出場的時代廣場AMC影院。那一天,影院當然不會在播放《矛尾》,卻正在播放《翁山蘇姬》。

這又是一個「神蹟」,我一邊觀看這位亞洲最美麗的女性的故事,一邊哭得稀裡嘩啦的。在電影剛開始的時候,就是緬甸軍政權血腥屠殺學生的場景,翁山蘇姬在醫院中竭力阻止軍人開槍。我宛如到了天安門廣場,宛如看到在紀念碑下面絕食的劉曉波,宛如看到為救一名女同學而被坦克碾斷雙腿的方正,宛如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丁子霖和蔣培坤的十七歲的兒子蔣捷連。

我也險些失去脆弱的生命。每個人的生命都是脆弱的,然而,人類卻可以靠著對真理、正義和愛的信仰,超越肉身的脆弱與短暫,向死而生,邁向那扇榮耀的永生之門。我沒有死去,是因為上帝賦予我參與翻轉那片殺戮之地,將其變成愛與和平之地的異象——縱然長矛鋒銳,但我願決然前行。求主繼續加添給我力量。

(作者為旅美中國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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