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第一次到德國漢堡開會，在機場出海關時，正準備打開行李箱供海關檢查，沒想到根本沒有人在檢查。在那個年代，許多國家對出關旅客的行李檢查還相當嚴格的時候，德國的經驗令我印象非常深刻。
令人震撼的德國經驗
接著，在漢堡約一個星期的時間，更令我震撼！每天搭乘地鐵和電車，發現車站雖有賣票的設施，卻沒有剪票或查票的閘口。乘客只要買了票，地鐵和電車都可以交互轉乘，非常方便。當時覺得非常新鮮，怎麼可能會有這樣對人民如此信任的國家，真是匪夷所思。問了當地的人，據說逃票的事也會發生，但比例很少，鐵路局偶爾會查票，萬一查到，處罰很重，一般民眾很少會逃票。這樣的制度，不但減少了許多管理的人力和設施，也培養了民眾守法的習慣。特別是，短短一個星期，在漢堡親眼看到一般行人在遇到紅綠燈時，嚴格遵守交通號誌的表現，又令我再一次印象深刻。
記得當時我曾和同行的中央研究院王清澄博士很感慨地提到，台灣的國民，再過廿年不曉得有沒有辦法做到這樣的水準？如今，已經三十年了，台北也有了捷運，逃票的事可能很少，因為我們有進出兩道的門禁，要逃票還真不容易，但國民的水準是否提高了，我想大家心裡有數。
當政者莫把別人當賊待
德國的地鐵經驗，多年以來，一直縈繞在心。2003年，有幸獲選擔任長榮大學校長，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廢除上下班打卡的制度。當時看到許多同仁，為了趕在八點上班，開著車子在校區橫衝直撞，著實危險，又受到德國地鐵經驗的影響，於是就決定取消打卡。當時我曾對同仁說：「我們是教會學校，應該尊重每一個人。我相信不打卡，各位也一定不會摸魚。」董事會對此雖有微詞，但在我堅持之下，同意試辦看看。到如今，已經過了十幾年，除了少數幾個特殊單位外，我們仍然保持上下班不打卡的制度。
我記得曾有一位企業家如此說：「如果一個企業主常常把他的員工當作賊在管理，有一天，他的員工真的會變成賊。」這就是台灣俗語所說的「嚴官府，出厚賊。」當然，在實施過程中難免會有少數摸魚的情事發生，但絕大多數都表現良好。事實上，同仁覺得工作有尊嚴，做起來也特別賣力。我想國家也一樣，一個把國民當作盜賊在防的政府，就只會把精力放在防弊之上，卻不會注意興利的事。德國能，台灣能嗎？
如何邁向人民守法、政府負責的國家？
1984年之後，我又去了幾次慕尼黑、柏林等地，但都匆匆忙忙，走馬看花。最近則花了幾個星期住在慕尼黑做深度旅遊和觀察，對德國的大眾運輸有了更深的了解和感想。事實上，德國的地鐵（市區U-Bahn, 市郊S-Bahn）、巴士（ Bus）、陸上電車（Tram）都可一票通用，路線圖都很清楚標示，而且在幾個主要轉車點的時間也都配合得很好。雖然沒有閘門，但再往月台的地方有藍色的打票機，必須在此打上日期。因為沒有柵欄，只要越過此一打票機，若無票就算逃票了，不可不注意。月台上有銀幕顯示班車何時會到，陸上的電車也一樣，非常準時，而公車也幾乎很少延誤。在慕尼黑大約有三個星期的時間，幾乎天天出門坐車，但從來沒有遇到一次查票。同樣的情形，在維也納也一樣，一個星期的停留，只有一次在晚上九點之後，碰到一位便衣稽查員的查票。之後到匈牙利的布達佩斯旅遊，雖然地鐵也是和德國一樣，沒有閘門，但每次進站時都有兩三個站務員在驗票，出站時偶爾也會驗票。這三個國家的國民道德水平和守法精神，大概可以由此判斷。
當然，逃票被查獲的事也偶有所聞，罰款甚多（40歐元），且每次都會留下紀錄。網路上曾流傳一個故事：某位台灣留學生在德國留學時期，發現逃票被查獲的機率很低，經計算後，認為就算偶爾被查到，仍然合算。後來這位聰明而且成績優異的留學生，在德國一直很順利地念到博士。畢業後，他想留在德國工作，由於成績優異，因此應徵幾個工作都順利通過審查，但不久又接到通知，取消錄取資格。經打探原因，原來他過去有幾次逃票被查獲的不良紀錄，使得公司認為無法雇用不誠實的人。這位聰明反被聰明誤的留學生，只好黯然回台，另謀生路了。這讓我想到幾個月前，高雄高鐵站查到一位國立中山大學的法學教授，利用刷卡的漏洞，只買台北-板橋及台南-高雄兩段的車票，企圖省下中間的車費。這種知法犯法的行徑，其實並不少見。在這方面，台灣離德國還真有一段距離。
鼓勵親友共乘的貼心制度
除了不查票以外，德國的地鐵票種類也很多，但售票機上（MVV-Tickets）均有標示，如：單程票、一日券、三日券等，這些票又分短程（二個地鐵站或四個公車站）、境內、外圈、全境票等，雖然有點複雜，了解以後其實也不難。比較特別的是一種德鐵（DB）的邦票，慕尼黑的叫拜楊邦票（Bayern ticket），只要在巴伐利亞邦內（可延伸至奧地利的薩爾茲堡）都可使用，也可乘坐地鐵的S-bahn，一人票20歐元，二至五人票28歐元，非常划算。尤其二至五人票除可供成人五人使用外，家庭夫婦二人及子女孫可不限人數使用，其目的在鼓勵家人或朋友一起出遊，也值得我們學習。
和台北捷運比起來，慕尼黑的的地鐵站亮度沒有台北那麼亮，車廂寬度差不多（比文湖線大多了），通常上下車必須按按鈕或把手，大部分車廂都很新，少部分舊的車廂也還在使用。車上可以喝飲料（北捷車站和車廂內規定不能喝飲料的理由，我至今不明瞭。）倒是在晚上，有些車站播放的是貝多芬的古典音樂，據說是為了驅趕夜間睡在車站內的遊民，因為遊民受不了古典音樂，這點北捷倒是可以試試。
基督信仰價值觀影響深遠
從一個地鐵的制度，看到國民的道德和守法精神。德國和奧地利都是基督宗教的國家，雖然禮拜天上教堂的人越來越少，但基督教的價值觀和倫理觀卻深植人心。德國的小學生，若是基督宗教信仰者，就必須參加宗教課程，其他非基督教的學生，則上「生活與倫理」的課。雖然教會看起來沒什麼影響力，實際上卻已成為其文化的一部分。
反觀台灣的教會，一百多年來，影響力越來越小， 甚至已被社會同化了。德國的地鐵是「由內而外」發自內心的誠信，台北捷運則是「由外而內」透過刷卡的管制，一個是「恩典」，一個是「律法」，二者的邏輯，高下立判。
（作者為前長榮大學校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