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基督徒的行動與信念雜誌
思想文化/社會評論/弱勢關懷/文學藝術


【曠野194期】2015年3-4月出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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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3-4年出刊
本期目錄:

尊嚴與身分認同

國破山河可安在?

基督徒是一群「敵佔區」給上帝發秘密電報的人

網路就能改變世界?

政府:生態完整性的受託者

在蕭泰然的音樂裡走過的歲月

使人和睦的人有福了

打開天窗
 


我見我思基督徒是一群「敵佔區」給上帝發秘密電報的人

◆余杰

我是在2003年耶誕節前夕受洗成為基督徒的,數算過去的歲月,有患難,更有恩典;有軟弱,更從上帝那裡獲得的力量與勇氣;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必不怕遭害。所以,每當我去某個教會訪問的時候,我的見證分享總是從一件件感恩的事情開始,而最感恩的事情是:當我成為基督徒之後,上帝從來沒有讓弱小的我離開過教會一天,我一直得到牧者的牧養與遮蓋以及教會弟兄姊妹的關愛與扶持。上帝的恩手一直沒有離開我。上帝對人的愛是何等長闊高深,祂深知每一個人都是不可獨自生存的小羊,他把這些小羊彙聚在一起,悉心看顧和照料。如果不是始終如一地委身於教會中,與弟兄姊妹彼此聯結、彼此守望、互為肢體,我根本無法想像,自己在這個彎曲悖謬的世界會淪落到何等不堪的地步。

2005年,我到美國訪問的時候,有幸遇到神學家陳佐人牧師,從陳牧師那裡得到了許多神學上的激盪。臨別之際,陳牧師送給我一本C.S.路益師(Lewis C.S.)寫的《返璞歸真:純粹的基督教》(Mere Christianity)。《返璞歸真》被公認為是路益師最受歡迎的著作,並被譽為二十世紀最重要的宗教著作之一。這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路益師應邀到英國廣播公司發表的戰時系列講話。在這本薄薄的小書中,路益師用通俗的語言、生動的類比、縝密的推理,闡述了「各個時代幾乎所有的基督徒都共同持守的信仰」。路益師不僅是一位書齋中的學者,更是一位影響力巨大的公共知識分子,站在基督信仰的立場上對當代世界紛繁複雜的社會議題大聲疾呼;他不僅是一位對聖經有精深研究的神學家,也是一位童心未泯的兒童文學作家—— 他創作的《納尼亞傳奇》系列,與托爾金的《魔戒》系列併稱二十世紀最傑出的基督教兒童文學經典,近年來被好萊塢改編成系列電影之後,更是風靡世界。

路益師在《返璞歸真》一書中提出了一個核心的論點:「我們生活在一個被叛軍佔領的宇宙中」。路益師寫道:「這個世界就是一個敵佔區。基督教講述的是那位正義的君王如何降臨世間,號召大家投身一場大規模的暗中破壞活動。所以,你去教堂實際上是在暗中收聽我們的朋友發來的秘密無線電報。敵人急於阻止我們去教堂,原因即在於此,他利用我們的自負、懶惰、學問上的自命清高來阻止我們。」

我們生活在一個名副其實的敵佔區

路益師用「敵佔區」或「淪陷區」這個概念來形容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在聖經中可以找到很多支持這種比喻的經文,比如舊約《彌迦書》三章9-11節這樣說:

「雅各家的首領、以色列家的官長啊,當聽我的話。你們厭惡公平,在一切事上屈枉正直。以人血建立錫安,以罪孽建造耶路撒冷。首領為賄賂行審判;祭司為雇價施訓誨;先知為銀錢行占卜。」
在這段經文中,我們看到了那些本應帶領百姓過敬虔的生活並維持社會公平正義的首領、祭司和先知,是何等貪婪和敗壞。而這一段經文所描述的情形,絕不僅僅是數千年之前以色列那個特定民族所面臨的處境,同樣也是我們今天的世界的真實寫照。

今日世界的光景與當年何其相似:不公義的社會結構盤根錯節;崇尚暴力的叢林法則四處泛濫;人們以金錢和權勢為最高的追求目標;拜偶像的民間宗教和迷信,並未因科技的發達而消亡,反而更加蠱惑人心;人們心思浮動,無所適從,不分真假、是非、善惡。如果以中國、台灣和美國的情況來一一對照,即可看得明明白白。

誰坐在那個位置上都一樣腐敗

我在中國生活了三十八年,中國就如同聖經中描述的罪惡滔天的所多瑪城一樣。中國共產黨政權一黨獨裁的地位,共產黨統治的合法性建立在武力之上,而不是公民的選票之上。人血和罪孽,使得這個新巴比倫顯得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周永康案曝光之後,讓人震驚的不僅是高達千億人民幣的巨額數字,更是民眾麻木不仁的評論:「誰坐在那個位置上都一樣腐敗」。可見,腐敗已經滲透到社會的每一個角落中,從國家元首的家族到普通的鄉村醫生和教師,都成了腐敗的俘虜。知識分子早已喪失了先知的功能,成為既得利益集團的一部分。

這個國家到處都是偶像崇拜,偏偏沒有敬拜上帝的自由。那些官方控制下的「三自教會」,如同宗教界的壟斷的國有企業,把忠於共產黨放在忠於上帝之上。一方面,「三自教會」的領袖人物,察言觀色地提出「打造符合社會主義制度的基督教神學」的荒謬論調;另一方面,官方對教會的逼迫變本加厲,從2014年3月以來,短短半年多時間,浙江全省229座教堂或十字架被拆毀,上千名基督徒為了保護教堂而被軍警打傷。

《紐約時報》報導說,一份長達九頁名為《「三改一拆」涉及宗教違法建築處置工作實施方案》的浙江省文件稱,拆除教堂是限制基督教公眾影響的戰略的一部分。政府的目標是管理「場所過多」、「過熱」的宗教活動,而且文件中只明文提及了基督教這一種宗教,也只提到了十字架這一種標誌物。
與對基督教的瘋狂打壓相反,2014年3月,習近平公開稱讚佛教對中國做出的貢獻。2013年年末,在拜訪孔子故里時,習近平拿起兩本關於儒家的書籍,一反共產黨長期的反儒家態度,罕見地表達了支持,「這兩本書要仔細看看。」政府對本土宗教習俗的態度也出現了逆轉,僅僅十年前,共產黨還譴責算命、風水,及許多傳統喪葬風俗是「封建迷信」。但現在,這些都成了以登錄成「非物質文化遺產」為目標的政府保護項目。

失了基督信仰本質的台灣教會

接著再看臺灣。從2008年起,我多次到台灣訪問,為了撰寫《台灣民主地圖三部曲》,我差不多走遍了台灣的每一個縣市。當我深入觀察和體驗臺灣肌膚之下的肝膽肺腑,很快就發現,聖經中的這段描述同樣適用於臺灣。民主制度並非包治百病的良藥,民主並未解決執政黨的腐敗、領導人的威權主義本性等問題。大財團極為專橫,貧富懸殊不斷擴大,作為台灣首富的郭台銘,其財富是以在中國建立無數血汗工廠的手段聚斂起來的。日前在中國崑山一家大工廠中發生了傷亡超過一百多人的大爆炸,記者在調查中發現,工人們的工作環境極為惡劣,若不是死於這場爆炸,也會死於矽肺病。而這家公司的台灣老闆,絕對不敢在台灣開設這樣的工廠。這就是人的罪性。

我訪問了很多台灣教會,發現教會比社會提前進入老齡化階段,教會對年輕人失去了吸引力。很多教會奉行成功神學和靈恩主義,實行企業化管理,表面上興旺和復興,卻喪失了基督信仰的本質。台灣的各種民間宗教、新型佛教,籠罩在蒙昧主義之下,卻香火鼎盛、信徒如雲。台灣史學者李筱峰教授指出,台灣重視錢財的文化,投射到拜鬼神的宗教儀式上,就出現燒紙錢(冥紙)賄賂鬼神以求庇佑(包括發財)或消災的民俗。

美國也「去基督教化」了?

中國和台灣如此,美國又如何呢?從2003年我應美國國務院之邀第一次訪問美國,到2012年我們全家移居美國,我到美國訪問超過十次,到過美國三十多個州,並撰寫過一本名為《光與影》介紹美國文化、政治、經濟的書。那麼,美國是不是上帝的應許之地呢?當年,五月花號上的清教徒,懷著上帝賜予的創建山上之城的異象來到北美新大陸,當時的歐洲已經擁有相當的文明和富足,而北美仍然是一片蠻荒之地。所以,比起二十世紀移民到美國的人而言,他們乃是一種與「人往高處走」相反的逆向移民,他們不是來尋求發財致富,乃是來建造一處「山上之城」。在此後的兩百年裡,比起日漸「去基督教化」的歐洲,美國確實是一個更為敬虔、更為自由的國度。然而,由於人的罪性,以及被罪玷污了的人創建的政治經濟結構,使得美國也日漸走向敗壞。

2012年,我剛到美國的時候,就遇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選舉:由奧巴馬對決羅姆尼。在我看來,民主黨的候選人奧巴馬是一個名義上的基督徒,骨子裡其實是一個無神論者,從他第一個任期的若干政策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而共和黨的候選人羅姆尼,則是一個眾人皆知的摩門教徒。

在中國的時候,我從未實踐過憲法所規定的選舉權,就連街道辦事處的主任都沒有投票選舉過。當我到了美國,我卻發現,如果我是有選舉權的美國公民,基於我的信仰和我的良知,面對這場選舉,我無從投票。更為嚴峻的一個事實是,美國的另一個權力中樞──最高法院,近年來在墮胎、同性戀婚姻等議題上,作出了多個背離基督信仰和美國傳統價值的判例。在九個大法官中,除了首席大法官一個人是信義宗信徒外,其他有五人是天主教徒,有兩人是猶太教徒,有一人是無神論者。基督徒在這個團體中成了絕對的少數,這是美國建國兩百多年來前所未有的情況。

誰可以去參與這場屬靈的「不列顛空戰」呢?

儘管我們生活在四處都是吼叫的獅子的敵佔區,但我們有平安、有盼望、有喜樂。那麼,上帝為什麼又要讓我們經歷挫折、逼迫和苦難呢?上帝讓我們此時此刻生活在一個「敵佔區」,就是要讓我們在這裡接受操練和磨礪,讓我們成為合乎祂心意的兒女。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路益師到牛津大學的一個學生團契去分享。當時,很多年輕人都去參軍了,有一些在前線戰死,每一天都有陣亡通知書傳回學校。那些沒有參軍的同學,心中充滿了壓力和內疚,他們追問說,我們在這個時候讀書有意義嗎?

那時,納粹的飛機每天都飛臨倫敦上空,扔下可怕的炸彈,造成重大傷亡。路益師在淒厲的警報聲中,對這些風華正茂的青年學生說:這場仗早晚會過去,希特勒注定會失敗,但當倫敦上空納粹的飛機消失後,另一場屬靈的大戰即將來到──馬克思的聲音、佛洛伊德的聲音、享樂主義、物質主義,各種世俗的思想和價值都將蜂擁而至。那時,誰可以升空,去參與這場屬靈的「不列顛空戰」呢?路益師說,這就是上帝讓你們活下來的原因。

那殺死身體不能殺死靈魂的不要怕它

這段話深深激勵了我。這也許就是上帝讓我活下來的原因。2010年12月9日晚上,在劉曉波獲得的諾貝爾和平獎頒獎典禮正在挪威的首都奧斯陸舉行之時,抓狂的中共當局派出秘密警察,將我綁架到北京郊外,數名兇殘的秘密警察對我實施了持續數小時的殘酷毆打。我昏死了過去,被送到醫院急救時,北京郊區昌平的一家醫院拒絕接收,醫生說,這個人已經無法救活了。後來,又被送到市內設備先進的北京醫院急救,這才死裡逃生。

那幾天,我的妻子仍然被秘密警察軟禁在家,對我的去處、對我的死活一無所知。她有不好的預感,吃不下,也睡不著,幾天之內,頭髮就掉了一大半。後來,她告訴我,原來史書中伍子胥一夜白頭的故事是真的。

我在陷入昏迷的前夕,忍受著巨大的疼痛默默禱告說:「主啊,您若取去我的生命,讓我成為殉道者,我雖不配,但我仍然願意。」然而,在那電光火石之間,上帝清清楚楚地給了我兩句話,一句是:「若非我的許可,一根頭髮也不會從你的身上落下。」另一句是:「那殺死身體不能殺死靈魂的,不要怕它。」上帝讓我活了下來,上帝在我的生命中還有更美的計畫。

出中國如同出埃及

2012年1月11日,上帝帶領我們全家如同當年出埃及的猶太人一樣出中國,順利抵達美國首都華盛頓。幾個月以後,在豐收華夏基督教會的張伯笠牧師和弟兄姊妹的幫忙之下,我們就安頓下來,開始了新一階段的生活。我不僅有了一張可以自由寫作的書桌,更有了穩定的教會生活。赴美之後短短兩年多的時間,我思如泉湧,完成了兩百萬字、出版了七本新書。

在我成為基督徒之後,我的自我介紹往往按照這樣的順序展開:第一,我是基督徒,是上帝揀選的子民;第二,我是劉敏的丈夫,是光光的父親;第三,我是一名寫作者。2013年年底,當劉敏回應上帝的呼召成為豐收華夏基督教會的全職傳道人之後,我又多了一個身分:在台灣,教會的弟兄姊妹往往將女性傳道人的丈夫稱為「師丈」。

我深知,我活下來是為了為祂作見證

我深切地知曉,上帝為何讓我活下來,上帝讓我繼續通過寫作來為祂作見證。新教第一個傳教士馬禮遜入華兩百多年來,基督信仰在華人世界逐漸生根發芽。但是,趙天恩牧師所宣導的「文化基督化」遠未成為現實,華人文化仍然被各種敵基督的專制、暴力、謊言和迷信所充滿。在「敵佔區」中,華人基督徒仍然如履薄冰、信心不足。

上帝在這個時代興起了一批基督徒的作家、學者、藝術家,便是要將「文化鬆土」的工作放在這群人的身上。我有幸成為其中的一員,在北美這個擁有言論、出版和信仰自由的地方,我的生命如鷹展翅上騰,我的寫作也如魚得水。

(作者為旅美中國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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