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基督徒的行動與信念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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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曠野203期】2016年11月出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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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1年出刊
本期目錄:

我寧願有耶穌—— 一個基督徒看中梵建交

下耶利哥,去!

體制權力的傲慢

通過難民法──台灣進入民主深化的新進程

成長極限與共享經濟

行公義的公民電力公司
我的「知所進退」
 


他山之石/下耶利哥,去!

◆邢福增

摩西死了,約書亞起來

「下耶利哥,去!」是雨傘運動兩週年祈禱會的主題。在舊約聖經中,「耶利哥城」代表的是耶和華應許實現的神蹟。《約書亞記》記載以色列各派在約書亞領導下佔領約旦河西的迦南地。因著耶和華的同在,連場征戰的結果,讓四十年的曠野漂流歲月終於成為過去,「耶和華應許賜福給以色列家的話,一句都沒有落空,全都應驗了」(書廿一45)。

摩西死後,約書亞接棒,肩責帶領以色列民進入應許之地的重任。從《申命記》到《約書亞記》是世代的交替。對曠野出生的一代而言,耶和華賜下的應許之地,只是個未實現的應許。新生世代有更大的理由質疑這個「應許」只是上一代的神話。也許,約書亞內心不禁問:如果連帶領以色列民出埃及的偉大領袖摩西,也無法實現夢想,那我能比得上摩西嗎?

《約書亞記》第一章記載耶和華跟約書亞的說話。請留意,「剛強壯膽」在這段話中出現了三次(一6、7、9)。這反映出,耶和華充分認識到,新領袖必須克服內心恐懼。四十年的曠野漂流,已經將「應許之地」曾有的浪漫消磨殆盡。耶和華的話臨到約書亞,最重要的,不是重覆四十年前的應許,而是藉耶和華的「同在」(一5、9)為約書亞充權(empower),賜予約書亞信心與勇氣。

香港2014雨傘運動期間,基督徒常掛在口邊說「毋忘初衷」。「初衷」是甚麼?是爭取「真普選」嗎?當然是,但在「真普選」背後,是我們對香港的認同與願景。「一國兩制,港人治港,高度自治」固然是《基本法》給予的「應許」,但守護這個城市,使她不致沉淪,這也是包括基督徒在內的香港人應有的責任。我們要宣告,這個城市的價值,不是由「官商鄉黑」(編按:「鄉」指地產霸權)所定義,除了物質與經濟增長以外,這城市有更多值得我們珍惜的核心價值。我們的信仰,可以向這城的鄰舍展現甚麼價值?是無條件擁抱權貴與建制的和諧,偽裝盛世的繁榮穩定?還是「行公義,好憐憫,存謙卑的心,與上帝同行」的「善」;拒絕與罪惡同流合污的「勇」;以及在權貴面前,宣告真話,追求真理,拒絕謊言的「真」?

「我的僕人摩西死了,現在你要起來……」(一2)摩西死了,約書亞要起來,這是世代交替,也是範式轉移。後來約書亞在進入耶利哥城前說:「這條路是你們從來沒有走過的」(三3-4 )。今天,擺在我們面前的,是一條從來沒有走過的路,我們是否仍有勇氣走下去?是否仍然對上主有信心?

「六日都是這樣」……
大戰前夕,卻是出奇的平靜。耶利哥人為防範以色列民進攻,採取「嚴防」政策,城門「關得嚴緊,無人出入」(六1)。《約書亞記》第六章記載,耶和華吩咐約書亞,以色列人要圍城六日,到第七日再圍城七次。然後在祭司吹角聲後,眾百姓一同呼喊,城牆就會倒塌。約書亞曾否質疑這個有違常理的作戰計畫?

約書亞向百姓頒佈命令時,除重覆耶和華的話外,增加了「你們向前去圍繞那城,帶兵器的要在耶和華的約櫃前過去」(六7)這是否約書亞因擔心耶利哥人突襲而做的兩手預備?為何約書記開始時沒有明確說:到第七日,眾人在號角聲響起時一起大喊,「城牆就必倒塌」,是否他不敢太早說出來?鞏固的耶利哥城,單靠繞城七日,最後在號角聲中大喊,就會不攻而破?傻瓜才會相信吧!

《約書亞記》記載,以色列民按計畫,把城圍繞了一次後,就回到營裡。第二天早上,又重覆相同的動作,「六日都是這樣做」(六11-14)。其實,「六日都是這樣做」這句平平無奇的敘事,背後隱藏著極大張力。以色列民經過第一、二日後,內心的疑惑豈不會愈發增強?晚上在營裡,「勇武派」會否質問,為何在敵人面前,只是「行禮如儀」地重覆無意義的動作?「約書亞,你在搞甚麼?巡行?我們是來攻城耶?為何不將行動升級?」士氣軍心,經過「六日都是這樣做」,軍心士氣只會愈來愈低落!

真的,「六日都是這樣做」,「今天」只不過是「昨天」的重覆!每一天在圍城時,見到聳立的堅固高牆,原來以色列民的內心,也一天一天地築起了高牆。那麼,究竟是耶利哥城的高牆,還是百姓內心的高牆,才是以色列民真正的敵人呢?首要先倒塌的,又是那道高牆呢?

轉眼間,「九二八」已經兩週年了,我們回到金鐘,兩年前發生的一切,仍然歷歷在目。「後兩傘」的挫敗感與無能感,會否一年比一年強?經過兩年,香港教會的「堅離地」(編按:近代潮語,不諳民間疾苦之意),好像無法撼動的堅固的高牆!回想「六四」維園的燭光,年復年,很動人,但中國有改變嗎?廿七年了……不過是「行禮如儀」。難道我們只滿足每年重回金鐘,年復年的「行禮如儀」嗎?還是我們仍相信,香港是我們的主場,雖然改變不了中國,但卻可以守住這城,免其沉淪?是的,我們跟昔日耶利哥城外的百姓一樣,面對愈來愈堅固的強權高牆,內心也築起一道道無力的高牆。真正為應許之地作戰的戰役,原來不只是耶利哥城的高牆,也是內心的高牆……上帝,您仍在嗎?要倒塌的高牆,是我們內心的絕望、無能、無力與放棄。

要站在上帝那一邊

第七日,以色列民圍繞耶利哥城七次。到第七次祭司吹角時,約書亞說:「呼喊吧,因為耶和華已經把城交給你們了!」「於是百姓呼喊,祭司吹角。百姓一聽見角聲就大聲呼喊,城牆隨著倒塌。」(六16,20)耶利哥城牆塌下來後,緊接著發生的,是「百姓上去進城,各人往前直上,把城奪取」。除喇合和其父家得以存活外,以色列民「把城中所有的,無論男女老少,牛羊和驢,都用刀殺盡」(六20-21)。毋庸置疑,土地是耶和華應許賜予以色列民的,但落實這個應許的連場征戰,卻見到許多暴力。而以色列的歷史讓我們看見,這段應許實現的歷史,被進一步詮釋成為「聖戰」,耶和華被建構成合理化暴力與戰爭的神學或意識形態(書十42)。聖經學者指出,這種神學的意識形態化,持續地在歷史中重新被賦予意義。以色列的種族中心主義,成為今天以色列國對巴勒斯坦居民的軍事與殖民政策的根源。近代西方殖民主義者的擴張,往往也是宣稱帶著「神聖」的使命,多少原住民受到壓迫,多少土地被佔領,都是希伯來聖經這種戰爭(聖戰)與暴力景象的重演,甚至強化。

今天,香港人仍然為這片土地的將來而奮鬥與抗爭,我們距離「應許」的日子仍很遙遠。不過,聖經提醒我們,不要自我中心,對本土的認同不必然是狹隘的排他主義;不要將上帝變為合理化自身立場與主張的工具,而是將自己也置於上帝的審視之下。歷史上,「被壓迫者」因頭上的「道德光環」,在擁有權力後,即變成「壓迫者」,打壓異己的例子,屢見不鮮。約書亞在晚年的時候,苦口婆心地跟百姓說:「現在你們要敬畏耶和華,誠心誠意事奉祂」,「現在,你們要除掉你們中間外邦的神明,專心歸向耶和華──以色列的上帝」(書廿四14、23)。也就是說,上主的選民永遠要降服在律法(妥拉)之下,遵守誡命。面對強權,跟它抗拒,當然相信真理在我們一邊,但我們不是真理的擁有者,反過來,也要接受真理的審判。「聖戰」的意義,不是上帝站在我們這一邊,為我們抬轎站台,而是我們堅持站在上帝那一邊,接受祂的審判,為祂作見證。

下耶利哥,去

在兩傘運動兩週年的日子,如果我們可以突破簡單的成功或失敗這種二元的思維,不可否認,這場運動已經為香港社會、香港教會、為許多以不同程度參與其中的你與我,帶來了改變。改變的成或敗,也不是按一次或短期的事件結果來衡量的。香港業已進入新的時代,經歷範式轉換,世代交替。原有的核心價值與制度受到衝擊,我們在堅守的同時,既要面對新舊時代的迷失,又要尋索前面可行的方向。擺在我們面前的,其實不止一座耶利哥城……我們像約書亞一樣,懷著複雜的心情,要走出漂流了四十年的曠野,踏上一條從沒走過的路。我們有許多的包袱──昔日的成敗,堅固的高牆,還有內心的高牆……。

經過連場征戰後,約書亞在示劍對百姓說:「你們選擇耶和華,要事奉祂,你們自己作證吧!」百姓回答:「我們願意作證。」(書廿四22)他又「拿一塊大石頭立在橡樹下耶和華聖所的旁邊」,說:「看哪,這石頭可以向我們作見證,因為它聽見了耶和華所吩咐我們的一切話;這石頭將向你們作見證,免得你們背叛你們的上帝。」(書廿四27)願上主使我們內心的高牆塌下,重新安置一塊見證上主同在的石頭在內──這石頭,成為我們的重心,有重心就不會漂;這石頭,成為我們的根基,讓我們站立得穩,不會動搖;這是堅固的石頭,教我們不會軟弱;有需要的時候,這是保衛我們的石頭!
今天佔據我們內心的,是教人懼怕與絕望的高牆?還是讓我們有信心堅守的石頭呢?

這是我們的選擇,也是我們的相信!

(本文摘錄自〈雨傘運動兩週年祈禱會〉的講章,作者為香港中文大學崇基神學院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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