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所當指問的，乃是如何讓自我與神以及讓自我與自我相遇；除此之外，所有教義、儀式、使命以及個人榮辱，都並非如原來想像的那般重要。
誠然，「為義受逼迫的人有福了」，但對一個真實信徒而言，是殉教難呢？還是棄教難？殉教是信仰完成的終南捷徑，當殉教者的靈魂要歸天時，天空充滿榮光，天使吹著喇叭何等轟轟烈烈；而棄教呢？悲慘、痛苦，每夜受夢靨不斷的折磨，尊嚴被剝奪之後的人格，在別人面前一如赤身露體的行走在灼灼眾目之中。如此看來，還是殉教的短暫痛苦來得易於接受了？但對一個身負傳教重任的司祭而言，又當如何取捨？他的靈魂並非個人問題，乃干係著千萬靈魂的拯救啊！
神啊!您為什麼沉默
在「基督教界這個龐大幻象」之下（註1），殉教又是如何詮釋呢？作者直接將書中主角帶至深淵前與神面對，或超越或絕望，在這黑暗迫害的時候，神啊!您為什麼沉默？
亙古以來，神始終在沉默之中，而且還要繼續沉默下去。祂的作為，只有智慧的人藉著恩典才能領受，但亙古以來誰才是真有智慧？誰不是落入無限終極的懷疑？誰敢堅信信心不是自我心理暗示的另一說詞？……無論是超越是絕望，真正要面對的只有自己；不在同一戰場的人，無權稱許或責備別人的壯烈犧牲或臨陣脫逃，生命的審判者不是世界。但，主啊！您在哪裡？為何為您犧牲的不被安慰，棄絕您的不被懲罰？
棄教的人真是卑怯嗎？又棄教是否就全等於棄神？作者在書中提出這樣的問題，也同時提出兩個完全相反的答案，更正確的說，提出的答案只有一個半，因為有一個是像鐘擺一樣晃在兩者之間，真正的答案是留給那肯把心靈擺在信仰征途的人。
站在深淵的崖前
費雷拉與洛特里哥一如齊克果與尼采的存在，一樣站在深淵的崖前，一樣的孤獨，亦一樣的勇敢。費雷拉絕望之後對上帝的指控仍是積極的，他積極的背棄，一如他曾積極的傳教。而洛特里哥在爭戰之後，仍緊抓住基督的腳跟，要求最後的恩寵，也終於肯定了主當年對猶大的應允，就是「去吧！去做你要做的事。」世界都當安靜，聆聽費雷拉與洛特里哥這兩位真實信徒孤獨的心語，放輕腳步，如同進入聖殿時雙眼凝視壇前的十字架，帶著無比的敬畏。
吉次郎的一再出現，如同冤魂般的魅影，企圖盡吐生命的無力感與荒謬感。他控訴自己存在的醜陋，更控訴那賜下醜陋存在的主，他不甘願。
基督真的會為救人而背棄祂自己嗎？更正確地說基督真的會為救人而背棄祂自己救人的使命嗎？永恆的問題的答案在茫茫的風裡。
跟隨主的腳蹤，必當進入孤獨之中才能見主面；十字架道上的荊棘，必要踏過才能配上聖靈的印記。天國的門是窄的，是要努力方能進入的，我們今天為什麼還要拼命製造一些宗教氣氛，拿信仰來服事生活中所謂的「基督徒」？難道要浪費生命在沼澤上撒種，種些沒有根的樹，以至於以後陷入與費雷拉同樣的悲劇嗎？
註釋：
1.齊克果之語，意謂「基督教」與「基督教界」觀念上的混淆不清，以基督教界為基督教，是為幻象。
（原刊於 1978.6《葡萄園》第4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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