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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角／曾經，全世界沒人知我在何處
──李明哲「被失蹤」事件小感

◆蘇南洲

過了69天。3月19日台灣有位李明哲先生在廣東「被失蹤」，5月26日中國官方公布李在湖南已「被認罪」，但至今除了中國官方，全世界沒人知道他身在何方，這件事勾起了我內中不小的漣漪。

在非法治國度或極權國家，這樣如綁匪黑幫的事經常會發生，並不稀奇，但在法治社會卻是不能被容忍的。最新消息是這次李明哲涉嫌犯了中國「顛覆國家政權罪」的罪名（會不會太抬舉李兄了？）而關押地點不明，更不讓家人前往探視，宛如台灣戒嚴時期的白色恐怖。

我可以理解這次是中國地方情治單位為了「新政業績」所「走鐘」出來的案子，但全案到了「中央」高層手上，所考量的就是「政治」二字了。有如我的親身經歷，在陳文成案前二年，江南案前五年的1979年7月清晨八點，我大學畢業在家等候入伍服役的前一週，那天父親在外地出差，家中只有母親及尚在學齡的弟、妹和我，突然門鈴大作，我穿著睡衣應門，門外有三名便衣大漢，拿一張上面有我名字的紙條，在我眼前幌了一幌，說：「你是某某某，跟我們走。」就這樣，我從家中被押上在巷口待命的假計程車，此時，全世界都沒人知道我要被帶到何處，包括我自己。

到了台北市博愛路警備總部地下室審訊室，我才知道有個「社會主義民主台灣國」的名稱，這來自我赴美留學的大學好友W君的一封信件中，提到台灣應走民主之路，而他有社會主義傾向（那時到美國的留學生不都認同民主嗎？而社會主義講自由平等博愛，知識分子都喜歡，否則難道會是講追求利潤的資本主義嗎？而且社會主義傾向是他有，又不是我有），警總方面為了拚業績，竟以此拚湊出一個「社會主義民主台灣國」案名，而我是W君在台親友往來信函中唯一提及此事的人，所以我就被警總編派成這個新空頭台獨組織的「總司令」。其實，那時我尚未入伍受新兵訓練，連當個二等兵都還沒資格呢！

就這樣，我成了警總黑名單，不但當兵時飽受監控，退伍後也不准我出國留學，到建築師事務所工作，還有管區警察來家裡騷擾家母，查我在那裡上班，鄰里長及附近鄰居都知我是警總黑名單上的「重點分子」，隨時要被監控，定期要被彙報。

我不知頭上這頂「社會主義民主台灣國總司令」的大帽子，何時才被摘掉；很有可能是維持到1992年警總改制裁撤時，因為黑名單不會自動註銷，也沒人有辦法去變更它。

承蒙警總的抬舉，害我近四十年來一直患上一下子看輕／一下子看重自己的暈眩症，原來一切只因情治人員的「業績壓力」太沉重及「幻想力」太高強，我知道若是「成案」又「破案」，他們就可領到足以買樓的大筆獎金，只可惜既「成不了案」，也就「無案可破」；而我，就被平白曲枉了四十年，至今沒真相、沒道歉、沒賠償，完全沒交代。

當今的中國共產黨與當年的中國國民黨相較如何，想是大哥二哥一家親，但李明哲在「被酷刑」與「被用藥」難免的情況下，被審訊時若說習近平「越來越好」大概錯不了，當年警總的人劈頭就問我「你覺得蔣經國總統做得好不好？」我說「越來越好」（既沒否認過去曾說過不中聽的話，也沒挑戰現況），才沒吃上眼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