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教會傳統有所謂七宗罪，分別為驕傲、嫉妒、憤怒、饕餮、情慾、貪婪、怠惰。七宗罪理念的形成始於六世紀教宗貴格利（Gregory the Great）（後經過發展和修改），被視為一切罪之本源。於2008年天主教發表現代社會的新七宗罪，分別為基因改造、人體實驗、環境污染、社會不公義、令人貧困、貪財無度、藥物濫用。傳統七宗罪針對個人，現代七宗罪針對社會結構。他們兩者並不對立，反而是個人的罪和社會結構的罪彼此緊扣，沒有誰取代誰。事實上，個人貪婪的悔改不等於社會制度會變得公義；同樣，一個公義社會結構不等於人會因此變得滿足、不貪婪。所以，傳統七宗罪與現代七宗罪需要同時關注，互相補足。
以正統之名
傳統上，一提起驕傲就自然會聯想起亞當、夏娃、蛇與分別善惡樹的故事。
蛇對女人說：「你們不一定死；因為上帝知道，你們吃的日子眼睛就開了，你們就像上帝一樣知道善惡。」…… 她就摘下果子吃了，又給了與她一起的丈夫，他也吃了。（創三4-6）
上主吩咐他們不可吃分別善惡樹的果子，但他們最終選擇吃了。夏娃行動被視為驕傲的罪，不只是因為她不聽吩咐，更因為她想獲得那些只屬於上主的，甚至認為可以與上主同等，不須倚賴上主。那麼，驕傲不純粹自覺比其他人優越，也不是要在別人面前吹捧自己的成就，而是看自己過於所當看，目中無人，也無上主。坦白說，自我吹捧不是甚麼大罪，只是難以建立良好人際關係。有趣的是，驕傲者不一定以很自大、自我和自義表現出來，反而可能以很正義方式表現，因為當事人知道不應驕傲，但抵不住驕傲的內心。讓我們看另一個例子。
約翰對耶穌說：「老師，我們看見一個人奉你的名趕鬼，我們就阻止他，因為他不跟從我們。」耶穌說：「不要阻止他，因為沒有人奉我的名行異能，反倒輕易毀謗我。不抵擋我們的，就是幫助我們的。凡因你們是屬基督，給你們一杯水喝的，我實在告訴你們，他一定會得到賞賜。」（可九38-41）
約翰的發問是關乎那趕鬼者的真偽性，因為他沒有跟隨耶穌，門徒也不認識他。表面看來，約翰的發問是成立的，也很合理。但若留意這事之前一個經歷，我們對約翰的發問可能會有不同的詮釋。
耶穌進了屋子，門徒就私下問他：「我們為甚麼不能趕出那靈呢？」耶穌對他們說：「非用禱告，這一類的邪靈總趕不出來。」（可九28-29）
我相信約翰很可能努力學習禱告，倚靠上主，並最後得以成功趕鬼。那麼，為何這人可以有他一樣趕鬼能力呢？第一，難道這人的靈性比約翰還要好和還要強嗎？（不要忘記，約翰在門徒中的地位。）第二，這奉耶穌的名趕鬼的人沒有跟從耶穌。這暗示這人沒有被耶穌選上或這人不願意跟從耶穌。無論哪個原因，他這樣低地位或低投入信仰的情況，為何來會有趕鬼能力？濫用耶穌的名是唯一解釋。第三，因這人沒有「跟從我們」，這意味著他就不需聽門徒的話。換句話說，這人的出現挑戰門徒對跟從耶穌一事的專利權。當我們將這些可能一併考慮時，可以說約翰發問的重點可能不是如何維護信仰的真實，而是因這人的出現導致約翰的地立、榮譽和身分受到威脅。這看似是一件正統的課題，但這也可能是一個權力的課題，即以正統維護已建立的權力。
我們不是唯一
驕傲是看自己過於所當看。在他思想中，他只看重自己，以自己的標準為評價。此外，驕傲不承認自己的有限，並貪戀那些不屬於他的事物。那麼，是否那些滿口說感謝主的人就是謙虛者？這不一定，因為他們可以是一種靈性驕傲，即他們以自己可以在順境和逆境也能說出感謝主而驕傲，並以此批評別人。這是耶穌對法利賽人的基本批評。從約翰的故事，我們可以說，第一，驕傲是認為自己的經驗和理由才是對，對其他可能性缺乏欣賞、開放和體諒。第二，驕傲是以振振有詞為自己辯護，卻生活在自欺中。第三，驕傲總渴望可以擁有更多資源和好處，甚至以行動取之，缺乏對別人祝福的胸襟。驕傲是一種自愛，但是一種被錯誤引導的愛，不但因為它看自己過於所當看，更因為它對別人缺乏欣賞。
對於約翰認為自己才是正統的傾向，耶穌的回應是「不要阻止奉耶穌的名趕鬼的人。」（可九39）因為第一，「沒有人奉耶穌的名行異能，反倒輕易毀謗他。」雖然有些人借用耶穌的名進行各式各樣欺騙，但仍有很多跟從主的人真誠地和不離地以不同方式演譯基督信仰，並對信仰有不同著重。我們無須將彼此間的不同限制於真偽判斷，反而要持開放態度認識、寬容，甚至祝福對方。那麼，我們就不須以「真ｘｘ教會」或「真真ｘｘ教會」出現了。事實上，教會合一運動正是回應因正統而產生的驕傲。其重點是聆聽、對話、合作和謙卑。相反，那些反對教會合一運動的可能是靈性驕傲。
第二，耶穌說，「不抵擋我們的，就是幫助我們的。」（可九40）一方面，那些沒有跟從耶穌的人不一定與基督徒為敵。事實上，沒有基督信仰甚至異教者，絕對可以成為基督信仰的維護者。所以，耶穌說，「凡因你們是屬基督，給你們一杯水喝的，我實在告訴你們，他一定會得到賞賜。」（可九41）另一方面，沒有抵擋我們的不一定主動（積極）幫助我們，反而可能是被動（消極）幫助我們。從此看來，我們有的幫助比想像中多。這帶出兩個關注。第一，驕傲是因沒有看自己合乎中道。那麼，在對抗驕傲時，我們也要對抗自憐。我們不是如想像那麼孤單和無助。再者，那不抵擋我們的被動者或沉默者是否成為不公義的支持者？這需要另文探討。
結論
驕傲的表現之一就是看自己是基督信仰唯一的承傳者，但我們只是其中一種演繹，不要看自己過於所當看。我們對基督信仰沒有專利，反而要謙卑地認識上主一切作為，以感恩和分享回應。
（作者為香港中文大學崇基神學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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