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學、寫作上認真耕耘數十年的王文興教授,於今年 11月獲頒台灣大學名譽博士殊榮。
本期特刊出多年前與王老師的訪談記錄,藉此向這位足為生之追尋者楷模的人師致敬。
以《龍天樓》、《玩具手槍》、《家變》、《背海的人》 …等小說佳作知名於文壇的台大外文系教授王文興,在多年反覆思考、摸索追尋之後,終於在1985年受洗歸主。
對於這樣一位治學嚴謹、忠於創作、待人誠摯的作家,能在信仰上勇於跨出這一大步,我們在欣喜之餘,不免對他的心路歷程深感好奇,究竟是什麼原因,使他做出這樣重大的決定?
「原因自然很多,其實我少年時代就接觸過教會,也一直相信有神,並且對信仰存著願意接受的態度,但總覺得時間還沒有到。真正促使我認真面對信仰的開始,是看了路益師的作品。」王文興簡短地追溯往事:
「大概是十年前吧!我應中央大學中文系康來新老師之邀,到她家去吃飯,席間遇見當時中華福音神學院院長戴紹曾,簡單地談到我曾看過的宗教書籍;回去後不久,收到戴院長寄來的一本小書: “A Grief Observed.”,作者是C.S. Lewis,那是我首次接觸路益師的作品,一讀之下,十分欣賞,因為他的英文體太好了,在現代英文中簡直可稱得上讀一無二。
「這本書並不是神學論著,而是路益師在其妻 Joy去世後,一些日記體的經驗回憶。簡潔優雅的文字中,表達了他對妻子、對信仰的深度感情,十分動人。其中高潮是:日夜渴望與亡妻會面的路益師,終於在某個白天親眼見到妻子的靈魂。路益師敘述自己那時的感覺,不但不恐懼、驚訝,反而是十分恬然、平靜,這一切正意味著他們未來在天國相會的境界。」
這段描述,使王文興第一次願意相信超現實世界的存在。他說:「以前別人談起超現實的現象,我總是半信半疑;但是看了這本書,我由肯定路益師本人的誠實可信,也肯定他所說的不會是謊言,因而肯定他的經驗,而相信在物質世界之外,另有個屬靈的世界。」
西方另一位在作品分量上與路益師等量齊觀的護教神學家薛福( Francis Scheaffer)曾說:「這個世界上有兩種人,無神論者眼中的世界是純粹的物質世界;有神論者的宇宙觀,則是在物質世界之外,另有個屬靈的世界,而且後者重於前者。」
王文興的這番肯定,無疑地是他信仰歷程的一大轉蜧點,因為他的宇宙觀大前提已經改變了。
1978年間,王文興到美國作短期研究,學校裡一位信仰深摯的教授送他一本“Mere Christianity”,這是他第二次接觸神學討論──以前他曾讀過巴斯卡的神學、哲學著作,留下神學是深奧、難讀的印象。而此番再讀心儀作家──路益師的另一鉅作,他卻喜出望外地發現,神學竟是這樣淺讀易懂,“Mere Christianity”中,路益師的流利文字、細密邏輯、合理推論,都是那樣強而有力地在理性上深深吸引著他,也解決了很多他以前不了解的、覺得矛盾的、教義上的問題。他說:
「這本書說服我相信基督教是惟一的真宗教,使我能在各種宗教中作真偽辨,而作正確的選擇。
第二點讓我思想改變的,是相信神是全能全善的,以前我一直因罪惡存在的事實,懷疑神是否全善,但讀了路益師的推理,我已全然接受:神既是全能,也必是全善的。
其他的零星收穫太多了,這本書簡直每一句都好,可以說是精采萬分,但或許就因為字字珠璣,反而讓人眼花撩亂,被字句表面吸引而難以抓住真正的重心。」
以後,王文興又看了路益師的 “The Screwtape Letters.”,對這本現代諷刺文學名著更是讚嘆有加。這本書是老魔鬼寫給小魔鬼的一束信札,目的在教導小魔鬼如何引誘基督徒犯罪,並破壞其信仰。
王文興說:
「這本書是《格列弗遊記》之後地位相當高的諷刺文學,書中充滿文學、哲學趣味,更難能可貴的是對人性的刻畫奧妙入微。」事實上,由於路益師的宗教散文多論及人的本質以及人性的種種問題,在國外早已視為超越宗教範疇,而成為每一本重要散文課本的必選佳作。
王文興又補充說:
「路益師的文學評論和童話故事也是一流的,前者一針見血,見人所未見;後者寓意豐富、趣味橫生。」就藉著閱讀路益師的作品,王文興對信仰的看法一點一滴地逐漸改變,再加上經歷了一些事和自己在意志上決定要有所改變,終於在 1985年領洗。
「真正的關鍵仍然是很微妙的,我決定相信神的那一刻,不全是理智,而是帶著幾分衝動的率性一躍。後來我讀齊克果的作品,發現他曾說過:信心是一種大膽的跳躍,我個人的經驗使我完全同意他這句話。」
路益師本人也是經歷了多年的思索、尋求之後,發現自己面臨一項抉擇 ──神既是存在的,要結束心靈流浪的辦法其實很簡單,就是完全降服、放棄自我、讓神嚮導──他不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麼結果,這簡直像縱身躍入萬丈深淵一樣的冒險。但是,忍受不了身心的煎熬,他終於做了信心的一躍。在這一點上,王文興以及古往今來的許許多多基督徒,倒都有著微妙的相似之處呢!◆(本文選自《王文興的心靈世界》,雅歌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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