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幽暗與上帝的愛——不想讓她們被遺忘

◇王貞文著

　　我寫「與大神學家為伴的女性」系列，希望能讓人對被隱沒的一些基督女徒的生涯與信仰產生興趣，期待有更多報導我們身邊默默貢獻一生的女性的文章出現。

　　我在寫作「與大神學家為伴的女性」系列時，確實也有一點疑慮：在許多基督徒容易以黑白二分的倫理判斷來觀看事物的情況下，是否大家因為同情文中所介紹的女主角們，而對她們身邊的男人很有意見，甚至因人廢言地去否定他們的貢獻？或是把目光由她們身上轉開，集中在她們有名的伴侶身上？

　　女性史的研究者常會很挫折地發現：好不容易將一些女性生命史帶入公眾討論的空間，大家卻很容易把注意力又轉到使她們的生命受苦的男人，不管是批判，是護衛，反正眾人的眼光又自然地被有名的男性所吸引，被遺忘的女性於是再次被遺忘。

　　我還是希望她們不要被遺忘，不要只是成為顯現某些幽暗面的工具，她們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是上帝所愛的女兒，擔起上帝所交付給她們的人生重擔，在「關係」中體認著上帝的義與愛。

在人性的幽暗處境裡

　　站在企盼福音廣傳的立場，我們當然會因為教會領袖或神學大師的生命形態不符合一般倫理要求，而感到焦慮擔心，怕人因此跌倒。然而，人性有極幽暗的一面，不管一個人多麼盡心盡力為善，總是力有未逮，充滿掙扎，就像保羅所哀嘆的：「我覺得肢體中另有個律，和我心中的律交戰，把我擄去，叫我附從那肢體中犯罪的律。」（羅馬書8:23）

　　在人與人的共同生活中，更可以不斷地體會到，追求愛與和諧的關係之際，有多少緊張，有多少傷害，在求好心切的情況下來產生。因此，在人與人緊密同行時，更會體會到人性幽暗面隨時會浮現的處境。信仰的力量與神學的思辯，是在這樣的處境中發動的啊！

　　基督徒的良善與好行為，雖可能可以吸引人來教會裡，會讓人嗅聞到上帝愛的氣息，但是，那被上帝全然擁抱的大愛，那無與倫比、令人顫慄的赦罪大恩，卻只能在每一個人單獨面對上帝，意識到自己是被罪捆綁的、軟弱、有限、心中充滿幽暗的人的時候，才會真實體認。

　　也就是說，人們也許不會因為神學的論辯而對基督教產生興趣，但是，在因為羨慕美善之道而進入基督教信仰之後，與全能的上主面對面之際，我們卻會需要一些語言與邏輯來描述、整理這種與上帝相遇的震撼，以及生命裡幽暗與光明交戰的狀況。神學工作的意義，在於努力把這難以言說的靈性經驗，整理出一套系統來，好與其他的人分享、討論，讓個人的經驗接受較客觀的檢驗。神學幫助個人的信仰經驗得到深化，也幫助信者的團體在理性中溝通。

　　就是因為人性是幽暗的，我們需要神學的工作。神學工作與基督徒善行的芬芳，其實是上帝國裡攜手並行的分工，而不是互相排斥的工作。

被神學之光吸引的女性

　　「與大神學家為伴的女性」這個系列所介紹的五位婦女，可說都曾被某種神學之光所吸引。她們對人生伴侶的抉擇，都不是僅僅因為遇到一個引起她們好感的人，而是因為她們分享了她們所愛的人對上帝國的工作的理想與熱忱：海蓮娜認同史懷哲的人道關懷之心；瑪麗亞終身紀念著為義受逼迫的未婚夫潘霍華；夏綠蒂更是為了一部巴特的神學鉅著，付出整個人生；而任性奔放的漢娜在婚姻的緊張煎熬裡，與保羅田立克的神學對話未曾中止；伊莉沙白則與丈夫莫特曼互相激盪出神學的新亮光。這都是活生生的信仰見證。

　　神學工作者本身可能是充滿矛盾與幽暗的罪人，然而，他們與神對話時所激起的屬靈火花，散發的理性之光，曾是某些困難的兩性關係中維繫的力量之一。這些婦女被神學之光所吸引，也為這光做出貢獻，自己融在光中。至於那幽暗的人性所帶來的傷害，我想，身為成熟的基督徒，她們會把它放在上帝面前，讓基督的愛來醫治的。

（摘自王貞文著，《櫸樹裡的基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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