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基督徒的行動與信念雜誌
思想文化/社會評論/弱勢關懷/文學藝術


曠野138期(2005年12月出刊)/精采內容摘錄

本期目錄:
WTO的信仰省思
把上帝放在斗底下
密爾頓《失樂園》的天上地下境界
默念一位聖哲的死
始成為一個人──從《摩托車日記》談起
《納尼亞傳奇》作者的奇幻世界
在充滿選擇的世代中
探索人生的下半場
自稱一介平民的作曲家──德弗札克


曠野論壇/把上帝放在斗底下

陳華恩

  〈香港教會更新運動〉在日前剛舉辦過「二○○五年香港教會使命研討會」,主題為「香港教會的危機與奮進」,此課題範圍很大,而福音派教會的問題實則不輕。值得反思的是:聖經裡的上帝是否大於我們所信的?我們是否把上帝放在斗底下來供奉?

  主講員山森博士(Dr. Ted Yamamori)從宏觀及全球視野提出要有全球思維(think globally)及在地行動(act locally)的方向。具有全球思維固然不錯,但是還不夠,為甚麼不同時也具有全球行動呢?上帝給我們的使命並非只在思維層次上的全球關注。為甚麼不可以聯合英美反戰的基督徒一同向其政府表達意見,或者串連日本的教會對首相小泉施壓,又或者在世貿開會期間連同前來香港的信徒一起有所行動?

  全球與在地不完全對立,行動與思維也不應該切割。山森博士提出要在社會中進行切實參與,而香港福音派教會在討論使命實踐時仍處於膠著。近日暢銷書《101間香港教會經驗分析》從商管的眼光訪尋教會「成功增長」的經驗,引起很大的迴響。然而書中所謂的「教會」是「堂會」,而「成功增長」更帶著強烈的數字氣味,但宣教使命的內涵卻較為狹窄。我們要問有關「質」的增長例子在哪裡?人數增長有帶來「質」的提升嗎?假如答案是有的話,?
畯怚i否從社會影響的效度來評估?

  要談教會/堂會的發展,參考指標很重要。衡量一間公司的成敗除了業績外,還有企業的社會責任。到底在過去的日子裡,堂會「增長」之餘,社會整體的「增長」又如何?香港社會的景況是:貧富懸殊日趨惡劣、每星期有百萬人耽溺於賭博、政局發展令人洩氣。近日聽聞一段來自一位巴西弟兄發人深省的話:「如果我桌上沒有吃的,那是一個經濟問題;但如果鄰居桌上沒有吃的而我卻有,這就成了屬靈問題。」我希望「社會參與」能成為教會增長的目標,而且這種參與是全方位的。

  在回應山森博士的論點時,蔡元雲醫生劈頭第一句話是:「教會(福音派)神學出問題。」我同意此看法,但神學問題背後是解經及讀經的問題,而這些問題對未來教會的影響十分深遠。

在福音派教會中,舊約聖經很少被講論,即或有,大多也是以新約解舊約,並將之屬靈化、個人化。於是摩西變成一個屬靈偉人、禱告者,或有信心事奉上帝的人。但摩西其實是政治領袖、軍事家、法學家及民族領袖。我們在解讀摩西的故事時,太從自己的個人主義及抽離式的靈性觀去理解。十誡為甚麼不可以與《基本法》一同理解、互相參照?摩西的領袖學不應只用在教會領袖,否則我們就把帶領以色列人的上帝綁在堂會之中。為甚麼不用摩西為榜樣,來教導下一代關於政治領袖的形塑及培育?摩西的故事同時是種族淨化及民族仇恨的故事;是國際政治強權向一個曾有恩於她的民族的無理殘害,所以可謂外勞──大陸或泰、菲、印勞傭工──在國外遭遇的問題。此外,十誡中的安息誡是指有薪假期,有強烈的經濟意義在其背後。

  要跳出個人化、儒教化及基要主義的讀經視野,才能從聖經中讀到那位歷史、政治及世界的主。惡病纏身、軀體軟弱的神學家唐慕華(Marva J. Dawn)在其所著《權力、軟弱、上帝的居所》(Powers, Weakness, and the Tabernacling of God)一書中,指出西方教會傳統失落了對「權力」的論述。自馬丁.路德起,歷代基督徒開始把聖經中有關權力的論述轉向個人化、靈界化。這是西方教會的一大盲點,到一個地步後,有關權力的論述幾乎是失卻了。1唐慕華指出教會不單把權力的議題個人化、屬靈化,甚至根本就不明白基督的軟弱才是祂面對世界權力的「方法」。教會已忘記十字架的意義,轉而運用世界的墮落權力。2

以「權力」為起點

  「權力」應該是我們重回聖經信息的一個起點,也是通往福音之路。耶穌基督被祂那個時代的權力所殺,那種權力不單是屬靈力、宗教力,更是政!
治力及一切的道德力。所以當使徒保羅提及「一切執政的、掌權的、有能的、主治的,和一切有名的」(弗一21)與「那些執政的、掌權的、管轄這幽暗世界的」(弗六12),他絕對沒有排除政治和社會的範疇。

  相反地,保羅更要指出基督獲得權力及成就和平的方法,剛好與羅馬太平(Pax Romana)完全相反。祂得權的方法是為世上的權力所殺(西一20)。福音的啟示就是,人類竟然愚蠢、罪惡到把上帝給殺了。基督的死為我們揭示了權力的真相,也指出人類的根本問題;整個新約的內容可以說是在權力被誤用的世界中寫成的。馬太福音三章7節已經暗藏殺機,其後文士和法利賽人思索如何把耶穌除掉。約翰福音的基督隱喻指出,希臘和羅馬文化的黑暗可以怎樣藉由耶穌繼承猶太文化而將之救贖。希伯來書則表明信徒在世俗中活出天國價值而期待天空之城。「城」是具有社會政治性的建構。

  基督被權力所害,因而成了一切良心犯的代表,所以祂吩咐門徒探監。部分青少年經常被社會邊緣化,就連我們以為平安溫馨的聖誕節,也被媒體和我們自己的「軟信仰」所塑造而失實。耶穌當年的誕生帶來兩歲以內孩童的被屠殺,而聖誕節竟也逃脫不了我們今世的罪惡──包括這個時代種族戰爭中的殺嬰,以及人口控制下的墮胎。我們的教會在讀基督的故事時,為何少有讀到我們社會中的弱者、未婚懷孕者、良心犯、無辜者、政治犯……?我們太少從「權力」的角度來讀經了吧!

從「帝國」角度讀經

  另一個能釋放聖經力量的關鍵是「帝國」。舊約神學家布格文 (W. Brueggemann)於〈在帝國的陰影下〉(Always in the Shadow of Empires)一文中,指出以色列人的信仰是在帝國的影子下掙扎出來的神啟經驗。埃及帝國的統治者出於恐懼與無知而施行暴政,然而上帝在眾目睽睽的國際舞臺上將其擊倒;當今許多掌權者在施政時也是出於恐懼與無知!以色列人的信仰並不是在冷氣教堂裡、溫馨煽情的佈道會中獲得啟蒙,而是在殺嬰、超時工作、奴役及民族仇恨中經歷體會的。其後,小小的大衛王國雖然建立,卻相繼落入亞述、巴比倫、波斯的統治,最後伏俯在羅馬帝國的鐵蹄下。上帝不僅注意帝國、處理帝國,甚至讓基督降生在當時世上最興盛的帝國中最強勢的該撒的統治下,並且與之為敵,以「軟弱」對其進行批判。

  對香港人來說,大清帝國不敵洋槍洋砲,而將香港割讓給大英帝國,一百年後再交回中華人民共和國,歷史不正述說著帝國權力的問題及其虛偽嗎?當今美國更以文化滲透的方式呈現其帝國形態。難道聖經的信息不也提醒我們,那位引領天國進程的上帝有著很不同、但卻不逃避帝國罪惡的另類思維嗎?為什麼耶穌「愚蠢」到用「天國」一詞來挑動羅馬統治者的神經?為何上帝的救恩與真相,要用一個關乎權力結構、社會制度的語彙來引發對話(或爭議)?會不會是因為「帝國」所代表的權力、所帶來的傷害、所牽引出的想像,凝聚了太多當代人民生命中的種種悲怨與期許。在那樣一個「人為安息日而活」的社會裡,天國的語言及隱喻喚起人們衝破帝國奴役想像力的意識形態,能想像天國就能撕破帝國騙人的新衣。二十一世紀的文化想像工業,在某程度上效忠於全球市場化的宗教傾向,服膺於資本偶像化的無敵狂潮。「從帝國的一統及全盤吸納來看,它是建基在權力的系統中,由穩固的社經系統及軍事控制為後盾。它有力的謎思與意識形態把自己的所作所為合理化,並藉由許多的形象及文化符號來囚禁人民的想像力。」3整個新約的文字就是要向權力帝國宣戰!因為天國要求人們從對帝國的效忠轉向另一位。

  當前世界與華人教會的大處境包括:權力及經濟的全球化、後現代的科技影像文化及中國實體。如果我們不能從聖經看出福音與這些處境的關聯,那麼就是將上帝放在斗底下;若不由政治和權力向度來理解,國際化只是個空口號。如果我們的下一代繼續處於這種狹窄、對處境視而不見的解經傳統下,那就真的有危機了。

  其實聖經是一個具有國際視野而又在地關懷的信仰表達。香港聖公會尖沙嘴聖安德烈堂的前任牧師在其任內十年,把聖安德烈堂從一所以白人為主的中產階級教會,帶領成為一間擁有五十個國籍會友、開展「重慶森林」事工、興辦外勞法律服務的教會。在九七回歸時,他邀請了油尖旺中國人教會的牧師與他一起進行復和崇拜、認罪悔改,並由BBC錄影轉播。我相信香港福音派教會的前途在於更具國際視野的讀經、更整全的增長概念,以及更寬闊的使命觀。

(作者現為香港基督徒學生團契副總幹事)

附註
1. Marva J. Dawn, Powers,Weakness, and the Tabernacling of God (Grand Rapids: Eerdmans, 2001), Chapter 1.
2. Ibid., 71.
3. Brian Walsh & Slyvia Keesmaat, Colossians Remixed: Subverting the Empire (Downers Grove: IVP, 2004),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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