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173期彭龍英介紹了陳映真的《加略人猶大的故事》，並提出陳映真留給讀者的一個反省的課題：究竟耶穌對我個人而言是什麼？我是否利用對耶穌、對上帝的信仰來達成自己的欲望和理想？這的確是值得深省的課題。但在此，我並非要就此議題加以回應，而是想從別的角度來探討「猶大是否可以不自殺？」以及「猶大如果不自殺將會如何？」
陳映真筆下的人物大都蘊含一種反抗、睥睨、憂鬱的狀態，猶大正是這種飽受壓抑的人物典型。他在陳映真筆下是被耶穌對待罪人、貧苦人的誠摯感情，以及對上層社會人士不假辭色的批評和指責所吸引，而成為耶穌第十二個門徒。他是來自外省的門徒，而且受重託掌錢囊。他對耶穌極其尊敬傾慕，甚至自詡沒有一個門徒比他更了解耶穌。他相信耶穌是要累積群眾的能量，來引發一場大規模的群眾革命，一舉推翻羅馬政府的統治，使以色列民族重獲自由。不料，耶穌騎驢進耶路撒冷，全城沸騰，瘋狂擁戴耶穌，彷彿革命勝利在望之際，耶穌卻在人們情緒沸騰之時消失了。難怪猶大大失所望，甚至怒不可遏地淌下極熱辣的眼淚，決定出賣耶穌。
根據巴克萊的說法，猶大出賣耶穌有三個可能的原因：一、可能由於貪心。二、可能由於完全失望而產生極度憎恨。三、可能猶大並沒有故意要耶穌死，只是想逼祂早日採取行動，利用其神奇能力領導以色列人推翻羅馬的統治。
陳映真該是根據第三個假設來構想他的小說《加略人猶大的故事》吧！猶大並非真要耶穌死，他安慰自己說：「他既是神之子，他不會讓人過分傷害他的吧！」因此當他發現他的計畫完全錯誤時，在震驚與悔恨之下，只有自殺了。他的確是一個悲劇人物。
但是，我常常在想，猶大非要自殺不可嗎？一、假如猶大在耶穌警告他時懸崖勒馬，他就不必自殺了。二、假如猶大聽到十字架上的耶穌說「父啊，赦免他們，因為他們所做的，他們不曉得。」他就不必自殺了。三、假如猶大遇到復活的救主耶穌，他就更不必自殺了。
耶穌在最後的晚餐上明明警告猶大說：「同我蘸手在盤子裡的，就是他要賣我。人子必要去世，正如經上指著祂所寫的；但賣人子的人有禍了！那人不生在世上倒好。」（太廿六：23、24）這時，耶穌是在對猶大發出愛的勸戒，希望他打消出賣祂的意圖，且在提醒他：「想想你正要做的事的後果，你真要去做嗎？」然後耶穌親手蘸了一塊麵包給他，祂定睛看他，用眼神告訴他：「你能夠望著我的眼睛，毫無愧疚地去做你所要做的事嗎？」耶穌想要告誡他，他所要做的事多麼可怕，並表示祂多麼愛他。可惜猶大並未能體會而懸崖勒馬，卻用親嘴這個最親密的動作當暗號，將耶穌交在敵人手中。本來期待耶穌會召集天兵天將來對抗，卻只見耶穌束手就擒，像羔羊般馴服地接受審問，竟被偽證誣告而定罪，完全不是他所期待的革命領袖，藉此掀起革命浪潮。他自詡是最了解耶穌的門徒，至此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愚昧無知，徹底錯誤，因此悔恨交加，痛不欲生，在耶穌要被解交彼拉多時，他就跑去還錢而後上吊自殺。
猶大死前一定十分痛悔。其實他只要不那麼快就絕望，遠遠跟隨解送耶穌的隊伍前進，懷著懺悔的心伴隨耶穌。即使只能遠遠地在人群中跟著，至少心繫著耶穌，見祂在彼拉多面前受審，見祂被兵丁戲弄，見祂扛起十字架往各各他髑髏地。只要一直默默地跟隨祂到十字架下，他就有機會向耶穌懺悔了。即或不然，當他聽到耶穌在十字架上說：「父啊，赦免他們……」時，他就知道耶穌已經寬恕他了。可惜猶大就是不知悔改、不懇求赦免，才會上吊，死得那麼慘。
假如猶大等到耶穌復活，他就更不必自殺了。當復活主出現在他面前時，即使他不敢向主耶穌懇求赦免，耶穌也一定會像對彼得一樣，問他說：「猶大，你願再親吻我嗎？」這時候他就有機會向耶穌認罪懺悔，並接受差遣去傳福音了。
想想看，使徒保羅原是逼害教會信徒的人，然而當他悔改之後，所成就的事工多麼偉大！他將舊的我與主同釘十字架，成為一個新造的人，而向外邦人傳福音。他把福音的種子撒向歐洲，傳遍全世界。假如猶大不上吊自殺，在得到主耶穌的寬恕之後，努力做見證，為主傳悔改的福音，不知將對初代教會產生多大的助力？
我不是小說家，無法像陳映真型塑出一個為著以色列民族自由解放的理想而努力的苦悶青年猶大。我只能根據福音書所描述，為猶大成為一個卑鄙出賣師長的門徒的悲劇而太息。多麼盼望他可以不上吊自殺而幡然認罪悔改，像使徒保羅一樣成為傳福音的前鋒戰士，為上帝國努力爭戰。
使徒保羅有沒有忘記自己曾打算害死基督徒呢？沒有，一天也沒有忘記。就因為過去的情景，常常在他心頭浮現，因此使他看到上帝寬赦的大恩。他說：「忘記背後，努力面前，向著標竿直跑。」的意思是指「心裡不要受往事迫害，相反地要使往事變成檢討自己的機會，讓心頭的創傷轉化成向前達成新目標的助力。」但願我們都不要成為猶大，而要時時檢討，謙卑認罪，不斷自我修正，常常心意換新，向著標竿直跑，成為一個新造的人。
（作者為嘉義女中退休國文老師）
|
